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没人关心宋卫民和袁弟来私底下做出了什么决定,反正他们之前也没关注过喜宝,顶多从那日起,眼里就彻底没了这个孩子。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喜宝出牙了。
其实,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闹腾也不怕,横竖只要飞高高,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玉米糊糊、胡萝卜米粉、菜泥面糊、黄豆芽糊、南瓜糊、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