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解完一道题回头的毛头,拿着笔一人一下敲了脑门:“好好听课!还有,啥叫不是双胞胎?我和喜宝从小一起喝奶一起玩闹一起睡觉,叫的同一个爹妈,咋就不是了?宝啊,你别看那个出生年月日,那肯定是傻子登记员给弄错了,我俩咋可能差了半个月呢?有人会先生一个,隔半个月再生一个不?”
喜宝托着下巴作沉思状。
“你想想我的名字,宋社会,不就是傻子登记员给弄错的?还有啊,你别看你现在户口在四叔名下,那是过继!过继你懂吗?是爸妈把你过继给了没孩子的四叔!”
“是这样吗?”喜宝也迷糊了,过继的事情她当然是知道的,可为啥她隐隐觉得真相不止是这么简单的?突然想起一个事儿,“三婶……我不是三婶生的吗?”
“你都说了那是三婶,咋可能是她生的?喜宝乖啊,其实就是他们哄你玩的,你跟我都是妈生的,臭蛋才是三婶生的。”
顺着毛头的说法细想下去,喜宝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可小时候事情,过去的太久太久了,她真的有些记不清楚了。话说回来,她为啥会觉得自己是三婶生的?
对了!
“哥,你看我跟臭蛋长得多像啊!”一定是因为长得像,喜宝又回忆了一下,她跟臭蛋就是特别特别的相像。可凭良心说,跟袁弟来却不是那么相像的,毕竟她和臭蛋小时候都是白胖滚圆的汤圆,而袁弟来瘦巴巴的,皮肤还黄,所以……
“那是因为你俩长得都随奶,其他人包括我爸二叔三叔他们,长得都随爷!”毛头拿出了当年忽悠臭蛋的劲儿,或者准确的说,这回他真不是忽悠,而是打心底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喜宝是他亲妹妹啊!就是被过继给了四叔。臭蛋才是三婶生的,可惜臭蛋傻,他当年明明说的是把妈借给他用用,结果借了不还了!!
毛头很是惆怅,眼见喜宝还有些迷迷瞪瞪的,他立马下了最后一注:“你看看扁头,还有宋东宋西,跟你像不像?都说了,你和臭蛋是家里唯二随奶的。咱们奶呀,你别看她现在不好看,保不准几十年前还是公社一枝花呢!”
“对!奶长得好看。”喜宝终于被忽悠走了,怪只怪毛头最后一句话太衬她的心意了。
一旁的徐向东早已听傻眼了,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半晌才弱弱的开口:“你们家好复杂啊!”
“复杂是吧?来,把这道代数题解一下,我刚刚才讲过的。”
徐向东:………………
被代数题糊一脸的徐向东,绞尽脑汁还是没能把题目解开来,反而被毛头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最终还是喜宝看不下去了,帮着提醒了一二,将徐向东解救出了苦海。
“姐!你以后就是我亲姐了!”徐向东好感动,在多了个爱骂人的大哥后,他终于又多了个姐。
喜宝很想提醒他,因为她和毛头比别人早上学的缘故,比他足足小了一岁多。不过,最终她还是没说这话,总感觉这会儿特意提醒自己年纪小,有种往人家心口戳刀子的嫌疑。
解决了最大的梦魇,徐向东一下子就活泛了。
“我跟你们说啊,你们有没有听说前段时间刚在京市落幕的全运会啊?那可真精彩啊,上周我回家时,还特地扒着电视机看了录像转播。对了,你俩见过电视机没有?我家暑假买的,我一整个暑假呀,只恨不得抱着电视机睡觉!”
喜宝好奇的看过来,毛头却只凉凉的开口:“所以你才蠢到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做。你上周忙着看啥转播的时候,我俩正在补课呢。”
徐向东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并不反驳。
“哥你别打岔,你让他说下去呢。”喜宝却听到了关键词,忙催促道,“什么全运会?我以前好像听过这个词儿。”
“就是第四届全国运动会啊!”
看到新认的亲姐感兴趣,徐向东立马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他对于这些体坛新闻的确很关注,所以说起来半点儿都不打磕绊,从最爱的乒乓球说起,再到游泳、体操、田径……
徐向东本来就嘴皮子利索,再说他都跟毛头当了四年好兄弟了,那叫一个能说会道。一项项体育项目,一个个体坛健将,都被他绘声绘色的说了出来,只差没说出花来了。
“对了!咱们省里也出了个体坛小将!”
“还是少年组的,今年才十四岁,比我还小了两岁。你们猜怎么着?连着夺了两块金牌,男子一百米和两百米,夺金啊!听说还破了纪录,只比成年组那边的冠军慢了一点点,比他们亚军还快呢!”
“今年的全运会还是在京市举行的,听说他一下跑道,领导就拍板,叫他留在京市训练基地,居然不让省队带走了,直接当场征召国家队,说这个是好苗子,还说要带他参加全世界的比赛。”
“我记得那个小将的名字,叫宋涛。你们说巧不巧,跟你俩一个姓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喜宝和毛头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俩人虽然长得并不像,可此时此刻的神情却是一般无二。如果是老宋家的人,就会发现他俩这会儿的表情是学了赵红英的,还是即将原地爆炸前的赵红英。
徐向东的“哈哈哈”戛然而止,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他默默的站了起来,眼角瞥到门边,一副随时准备夺路而逃的模样。
“大哥、亲姐,你俩这是咋的了?我说错啥了吗?”
……
京市,体育训练基地。
国家队的大领导瞅着眼前这个长相精致到完全可以称之为漂亮的少年,满脸堆笑语气和蔼的问:“宋涛,你想要什么奖励?想要啥,需要啥,都可以说出来嘛。”
“我要妈。”
……
全运会落幕已经是一周半以前的事情了,等又过了一周,喜宝和毛头匆匆回了家,还没等他们进院门,赵建设几乎连滚带爬的跑来了。
“特快的京市包裹!加急的!!盖了国家章子的!!!”
因为最近一直有传闻说,公社和生产队就快要被取缔了,随之而来的是重新组织生产小组,赵建设忙得脚不沾地。结果,他今个儿下午去公社开会,才开到一半,就听说有京市的重要包裹到了,是大领导级别寄给老宋家的,吓得他跳上自行车,飞快的就把包裹送回来了,临到老宋家门口时,又慌慌张张的跳下自行车,好悬没直接摔个大马趴。
关键时刻,赵建设还是稳住了,双手托着包裹,就跟戏台上宣读圣旨赏赐宝物的那啥啥一样,两眼都是发直的:“姑啊!京市大领导给你们家寄东西了!”
赵红英正在灶间门口看张秀禾炒菜呢,还一个劲儿的催她:“多放些油,多炒两下,别那么小家子气,今个儿喜宝回家呢!瘌毛头那个小兔崽子,非说要给喜宝补课,拖着人不让回家,看我晚上不抽他。”
正叨逼着呢,赵建设狗腿子一般的声音就这样闯了进来。
没好气的回头瞪了一眼,赵红英立马就看到被赵建设挤到一边的喜宝和毛头,顿时气炸了:“赵建设你个小兔崽子!皮痒了找抽是吧?来来,宝啊,让奶瞧瞧,他撞到你没有?”
喜宝摇头,紧接着指向赵建设手里捧着的大包裹:“京市来的包裹!一定是臭蛋寄来的!”
“臭蛋在省城呢,那大概是丽丽寄的。”赵红英拉着喜宝就往灶间去,“你瞅瞅,这几个菜够不?还想吃啥?叫你妈给你做。”
赵红英是纯粹说顺嘴了,可前几日才被毛头洗脑过的喜宝,这会儿一个激灵,谁都可能会弄错,她奶总不会吧?所以,她真的是妈生的?跟毛头是双胞胎?
这边,喜宝还在思考严肃的问题,那边,毛头已经迫不及待的抢过了赵建设手里的大包裹。
说是大,其实也就几尺见方的方形包裹,外头包着麻布袋子,拿剪子剪开以后,里头是个木头打的箱子,要撬开木条后,才能从里头把东西拿出来。
看到这架势,赵红英已经明白,一定不是春丽寄来的。虽说这一年多时间里,春丽不止一次的往家里寄过东西,可多半都是日用品和衣裳料子,都是很简单的包装,不可能这么严肃认真的用木条打成箱子。
不止赵红英发觉了异样,只要这会儿在家的人,都纷纷聚了过来,跟看西洋镜一般的瞅着毛头大喇喇的拆包裹。
毛头拆包裹的架势,相当有后世拆迁队的风范,只一小会儿工夫,他就把东西都拆了开来,还指挥他老子把堂屋角落的小桌子搬出来,正好把包裹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搁到小桌子上。
东西很多很杂,也很引人注目。
里头有硬皮本的奖状、证书;木框裱好的大幅相片;用精致小木盒子装好的金牌,还是两块;一大摞的报纸、剪贴画;一封没封口的信……
以及一张卷成条塞到金牌盒子里的汇款单。
本能的,赵红英先去抓汇款单,定睛一瞧:“我认识,这个是‘百’。”
托宋卫军的福,赵红英这些年以来,认识了不少字。这不,一眼就瞧出了只有宋卫军的汇款单上才会出现的“百”字。也就是说,臭蛋寄了一百多块?!
袁弟来原本还是站在旁边伸长脖子往里头瞅的,一听赵红英这话,当下忍不住挤了进去,面带焦急的盯着赵红英手里的汇款单,恨不得一把夺过。
可赵红英却把汇款单给了毛头:“念。”
“那你抢啥?抢走了不还得我来念?”毛头顺口怼了他奶一句,这才接过汇款单,一看,惊呆了。
喜宝也耐不住性子,忙去拉毛头的胳膊,同时探出头去看汇款单上的字。一个没忍住,她惊呼道:“哇!七百块钱啊!臭蛋好厉害!”
虽然并没有人细看包裹外头的寄件人,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傻子才会认为是春丽寄来的。她最多的一次,也就是去年过年前寄了三十块钱,同时告诉家里人,她过年没法回家。
可七百块钱啊!
谁能来解释解释,这里头出了啥问题?
不由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包裹里唯一的一封信上头。
没等赵红英开口,毛头已经一把抢过了信,因为信封压根就没封口,他很快就把信纸抽出来,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两块金牌,就是刚结束不久的全运会的战利品,奖状、证书啥的也是,另外汇款单上的钱,并不是臭蛋的工资,工资那玩意儿是每个月固定时间由会计帮着寄回来的,而这七百块钱,却是全运会的奖金。
国家奖励每块金牌的得主三百块钱,臭蛋夺了两块金牌,就是六百。省队这边,又奖励了一百块,合计七百。
信很短,就是简单的写了一下臭蛋的近况,又说领导们也怕他把奖励弄丢,宋涛本人也明白他自个儿的记性不好,就说要全都给妈。另外,那一大摞的报纸和剪贴画,都是报道全运会情况的,凡是提到过宋涛的,全给一股脑的寄来了。而那个裱好的大照片,是宋涛在领奖台上被大领导颁奖时,记者所拍摄的,也算是省队给的福利,全寄回来就当是留作纪念。
最后还提了一句,宋涛被国家队征召,现在已落户京市。
于是,毛头快速的扫完信,又开始抢报纸。
赵红英都要气死了,还好喜宝稳得住,拿过信立马高声读了起来,就是越读越两眼发直,到最后,连声儿都是发虚的。
继春丽成功调职京市后,臭蛋也跑到京市去了,而且还被国家队征召,轻而易举的就落户京市。要知道,春丽都得在京市工作三年后,才能落户,而她男人虽然是大学生,可也只是暂时落户大学,得毕业安排工作后,才能正式落户。
“臭蛋太能耐了!”
谁说不是呢?
等赵建设听完了所有的内容,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老宋家,顺便把这事儿给宣扬出去了。当然,他还留了个心眼,没提汇款单,可饶是如此,也够社员们叨叨好久好久了。
他是没提,老宋家的人提了,却是扁头给嚷嚷出去了,说他堂哥有多能耐,拿到了全国冠军,第一名啊!这可是全国第一名啊!他堂哥!!
那些不知情的小辈儿们倒是还好,只是羡慕。偏生产队上有不少知情人,背后不知道笑成啥样儿了。
臭蛋啊,老宋家的臭蛋啊,那不是你堂哥,是你亲哥,被你那傻子妈扔掉的亲哥啊!
幸好,扁头啥都不知道。只是这天在队上跟袁家宝几个吹牛时,有个满头花白的老太太拉过他,问:“老宋家咋走啊?我好几十年没来了,你带我去,我给你吃糖。”
扁头一口答应:“走,我带你去,我就是老宋家的,臭蛋你知道吧?我堂哥!对了,你谁啊?”
“我呀!我是你堂哥的外婆。臭蛋,我外孙!”花白头发的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张秀禾娘家亲妈,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拎了一篮子的鸡蛋,领了最小的曾孙子,就想叫摸摸金牌,沾沾喜气。
正好走到跟前,打算叫孙子回家吃饭的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