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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9 大结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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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少主卢少章被逐出了卢氏宗族,究竟什么原因,被压的严严实实的,一个字也没传出来,不过精明的人也还是能够猜出一些端倪来。

先前关于皇帝的谣言,后来便是长生大长公主的,这两个大周最尊贵的人,一下子陷入了谣言风波之中,这怎么可能只是巧合?

而所有的谣言,都与卢氏或多或少有关系。

皇帝出事的时候,便有传出二皇子牵涉其中,尔后,长生大长公主的谣言,更是起因于许夫人,而这许夫人便是卢氏女,这些年来与卢氏也走的十分的近!

这前后两件事,说是和他们卢氏一点关系都没有,谁信?

谁也不信。

如今卢纲又将自己的独生子给逐出宗族,事情便更加显而易见了,不过皇帝和大长公主都没有开口,也没有实际的证据,大家自然不好开口了,更何况还牵涉到了宫里的二皇子,一个不好,很有可能会陷入皇家争斗之中!

……

许夫人出殡之后,许大将军便派人入京,向皇帝恳求将独子许航带往西州,皇帝恩准,不过许少爷却坚决不愿,说要去为母亲结庐守陵。

孝子孝心,便是皇帝也不好阻止。

而许航这番拒绝,除了赞赏他的孝心之外,自然也有议论他这般做是因为那些谣言的关系,卢氏的死,长生大长公主原本便有很大的嫌疑,还有那萧顾,现在可是在西州,许航去了西州焉能有好日子过?去给亡母守陵,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长生得知了消息之后沉默良久。

“孩子还小。”萧惟知道妻子伤了心,这些年来,她对许航的看顾虽然及不上皇帝与阿顾,但也绝不会少!而如今,那孩子却做得如此决绝,即便他去西州,也好过这般!“他又是与卢氏相依为命……”

“我知道。”长生打断了他的话,“我没事。”

“长生……”

“人活到这个岁数了,也没什么事情是看不开的。”长生笑道,“再说了,这孩子的性情我知道,他这般做也是在情理之中,就像你所说的,他是与卢氏相依为命长大的,这份感情即便是许昭也无法取代,他不去西州也好,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表哥怕是也要伤心了。”

“终究是他儿子,总会有过去的一日。”萧惟道。

长生笑了笑,“是啊,这世上唯一隔断不了的便是这血脉亲情。”说完,又沉默了下来。

“想阿顾了?”

长生没有否认,“是我们没保护好孩子。”

“他不是小孩子了。”萧惟道,“自己做的事情该自己承担,再说了,年少的时候吃些苦也没什么,比起我们当年,他已经算是很舒服了。”

“这倒也是。”长生笑道。

萧惟看着妻子,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便说吧。”长生道。

萧惟抬手抚着妻子的脸,却没有开口。

长生失笑,“怎么?我憔悴的都让你不忍直视了?”

“我这不是看着吗?”萧惟道。

“那是不是发现原来你娘子我已经老到了让你惊讶的地步了?”长生继续笑道。

萧惟道:“我在想,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

“不行。”长生摇头,抬手覆上了他有些冰凉的手,“萧惟,现在还不行。”她知道这些年他并没有真的在家里带孩子,萧氏一族那里他也下了不少的功夫,便是不能给王氏致命一击,但也可以让他们伤筋劳骨的,但是现在不是时候,“不说如今的状况经不起大震动,便是能,现在我们也没办法一下子将王氏连根拔起,既然如此,何必毁了你多年筹谋?安逸是能安逸几年,可几年之后再来一次,你不累我也累了。”

“我心疼!”萧惟道,眼底迸着寒意,对那些让他心爱之人如此劳心劳力的人的寒意!“长生,我心疼!”

“那好啊,证明我虽然老了,可还是有些魅力的。”长生笑道。

萧惟无奈,“你啊。”

“好了。”长生笑道,“这般腻歪都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了,我们这岁数加起来都快一百了,总还是跟少男少女一般,也不怕别人笑话!”

“有什么好怕的?”萧惟道。

长生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唇边的笑意更浓,眉眼间也染上了春色,的确都不年轻了,只是有些东西绝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便消失,相反只会更加的浓厚,“是,我的夫君大人。”

这辈子能与你相伴,是我此生大幸!

不能翻脸,可若是置若罔闻的话,怕是会让对方得寸进尺了!

长生不想皇帝亲政大典前再生事端!

是时候该见一见了。

……

“真的是王氏一族在背后搞的鬼?!”

皇帝震惊之余更是勃然大怒,这些日子他怀疑过很多人,但是却偏偏没想到居然会是那个王氏!

昔日的王氏的确很辉煌,也很让朝廷忌惮,但是这些年来,尤其是他登基一来,王氏日渐式微,在南方士族之中,甚至反过来被曾经附庸它而生的家族骑在头上,可是没想到……

“感情这些年来他们都不过是在示弱?根本就还一直藏着狼子野心!”

卢纲将进宫请罪的时候他还有所怀疑,毕竟所有事情甚至连那暴毙的卢氏也都与卢氏一族关系不浅,现在他说一切都是王氏在背后策划操作这一切,他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全信了,甚至怀疑卢纲这不过是断臂救己,牺牲一个儿子将罪名退给王氏,从而保住卢氏!

这不是没可能,毕竟一个儿子哪里有整个家族重要?更何况现在那卢少章也不过是被逐出宗族怕了,又不是丢了性命!

就凭他明明知道那卢少章经手了不少事情都还将人给送走,便知道卢纲并不是真心请罪!不过是为了保住儿子一命罢了!

爱子之心人人有之,更何况是独子,但卢纲这所谓的请罪便显的极为的敷衍!尤其是他还将罪责推给了远在江洲,且多年来没有任何族人入朝的王氏!

皇帝想着自己所经历的一切,绝不可能就这般信了卢纲,甚至即便是真的,他也不可能就这样饶了卢氏!被利用又如何?到底很多事情是他们做的,是卢少章做的!从犯也是犯!他卢纲如此作为,将他这个皇帝置于何处?!

不过,到底是皇帝,与自己的个人仇怨相比,他更加在意的是士族的不安分!卢氏都来了京城多少年了?这些年来,朝廷也从未亏待过他们,他们还有什么不满?!

可没想到——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谋逆造反吗?!”

年少的皇帝怒不可遏,可却也有些气急败坏有损帝王威严了。

长生没说话,只是神色漠然地看着他。

到底是自幼当皇帝的,即便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可很快也便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尤其还是在这般目光之下。

“姑姑,朕……”

“造反倒不至于。”长生没等他说完便继续道,“至少在这二十年间是做不到的,王焕之是个聪明人,明知道不成功的事情绝不会去做。”

皇帝忙收敛情绪,冷笑道:“也就是说只是冲着朕来的?!”

“也许可以说是冲着我来的。”长生道,“你是我养大的,又没能如所有人所愿的对我怀恨在心只等着亲政之后收拾我,他便只好亲自动手了。”

“姑姑……”

“开玩笑的。”长生笑道,“不过当年若没有我的话,王焕之如今必定权倾朝野,王氏一族也必定能成士族第一。”

皇帝神色凝重,“所以,只要有朕在,他便对付不了姑姑!”

“皇帝。”长生敛去了笑意,“永远都要记住,真正的较量从来都不会为了私人恩怨,你真正的敌人谋取的也绝不会是那所谓的一时之快!”

皇帝神色一僵,“是朕狭隘了。”

“王焕之虽然不简单,不过也还没资格让我大周的皇帝亲自下手对付。”长生继续道,“阴谋诡计之下的博弈,陛下只需看着就行,记住,要做那下棋之人。”

“侄儿受教!”皇帝行了一礼,应道。

长生颔首。

她是被紧急召进宫来的,而皇帝这般做的目的便是需要她核实卢纲所奏是否真实,方才进来时候的皇帝冷漠讥讽,尔后,便是勃然大怒……

也便是在这一刻,她方才发现了一个问题,或者该说是隐患,她一直忽略的隐患!

皇帝并未从当日被算计一事走完全走出来。

不过这事……

“去慈宁宫。”

钱太后与长生大长公主之间的往来不多,甚至除了节日的宫宴或者必要的客套之外,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其他往来,像那次钱太后直接杀到大长公主府的例子更是特例,而如今,大长公主主动去慈宁宫,也是特例!

大长公主竟然主动去找钱太后?

做什么?!

没有人觉得这两人不过是叙叙旧罢了,即便是钱太后也并不觉的长生到来只是过来闲话家常!即便她对着宫人是这般说的。

香茗品茗之间,最终沉不住气的也还是钱太后。

能让她主动找来的,绝不是寻常之事,而她手中不寻常的事情,必定关系到皇帝!屏退了左右之后,钱太后便直接开门见山了。

结果也如她所料,长生来这里的确不是闲话家常的,也的确是因为皇帝。

“皇帝仍有阴影?”钱太后面色凝重。

长生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了皇帝身子上面,甚至连皇帝会不会因为那一夜不算愉快的经历对男女之色生出了厌恶,独独没想到他会害怕。”

钱太后苦笑,“我这个当母亲的也未曾这般想过……”皇帝的整个成长过程,唯一恐惧的或许便是大长公主让他这个皇帝当不成,“皇帝是怕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有人这般算计他,而这一次,他或许便没有这般好过去了,他是在后怕!”

“嗯。”长生颔首,“我们一直欣慰地看着他长成了帝王,有帝王的威严,也会帝王心术,甚至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做的比他的先祖都还出色,我们一直认定他会是一个好皇帝,亲政之后,也能担的起江山社稷的众人,可却忘了,他还年轻。”

“那如今该如何是好?”钱太后不在乎是什么理由,只想解决的法子,“他必定不愿意承认,也更不会愿意有人说穿!”

“好好跟他谈谈吧。”长生道,“您是他母亲,孩子在母亲的面前不会惧怕丢脸的。”

钱太后看着她,握紧手心,“你不管吗?”

“皇帝最怕的或许便是我看出来吧。”长生道。

钱太后苦笑,“是啊,他应该最怕你看出来!他一直说绝不会让你失望,如何会愿意看你失望的样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挫折罢了,若是这般便被吓到了,他如何还能在你面前站直腰杆?!”她的话越说越激动,“秦长生,你可知道有时候我恨不得撕了你!”

长生也不恼,反而笑道:“自然知道,若是有人敢抢了我管教儿子的权力,我一定将她撕成碎片仍火了烧了,连灰都不留!”

钱太后一窒。

“怎么?太后娘娘没有这般感觉?”长生笑道。

钱太后觉得自己这辈子在她这里永远也别想讨到一丝便宜!“我会找个机会好好跟皇帝聊聊,不过皇帝之所以会恐惧,也与这些事情不了了之不无关系!若能快刀砍乱麻地将人处理了,哪里还需要害怕?”

“可惜啊,就是不能。”长生道。

钱太后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去,“王氏一族如此挑衅,就真的不管?”

“自然不能。”长生道。

钱太后继续道:“你打算如何?”

“他王焕之想绝我皇家的后嗣,我便让他祖宗不得安宁!”长生冷笑道。

钱太后背脊一凉,不过也没有开口追问下去,“你有分寸便好。”

长生笑了笑,“方氏是个好妻子,虽说也跟你抢儿子,不过你最好别恨她,她可不是我,没有铜墙铁壁。”

“你——”钱太后气结,“大长公主放一万个心便可,我们婆媳会亲如母女!”

这女人便是到了最后也不让她好过!

恨?

的确恨,不管是身为母亲还是身为妻子,甚至身为女人,她都恨眼前这个女人,或许没有一个女人看着别人过得比自己好,占据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还能心平气和吧?

不过好在……

好在她克制住了。

熬过了那些痛苦之后,如今一切都会好的。

她给予她的除了这些痛苦之外,还有她儿子至尊地位,她后半生的安逸生活!

而她却几乎什么也没得到过。

权力、名声如今甚至连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与丈夫也都深受其害,到了最后,她秦长生或许会一无所有。

“别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萧驸马是个不错的丈夫,有些事情该解释清楚便解释清楚,别到了最后真的无法挽回了。”

“太后娘娘也信那些谣言?”长生好笑道。

钱太后正色道:“谣言自然无稽,不过男人到底是男人,即便他信你,可谣言的可怕你不是没见识过,有些事情防患于未然也是不错!”

“倒也是。”长生笑道。

钱太后知道她未必听得进去,不过她该尽的心也都尽到了,其他的便无需再多干涉了,至于皇帝……

即便她是亲生母亲,可要面对的却是身为皇帝的儿子。

让那意气风发亲政在即的儿子坦白内心的恐惧,这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她还是感激,感激秦长生给她这个尽母亲责任的机会!

……

南方这些年变化的确很大,其中最大的,除了已经成为历史的地方军之外,便是那些士族了,多年下来,曾经的四大士族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卢氏一族便不用说了,举族迁往京城,留下来那些死都不愿意走的老人也都一个个地离世,卢氏一族留在青州的痕迹越来越少,如今的青州的孩童已然不知晓青州曾经有一个望族卢氏存在!而曾经风头最盛,甚至有成为士族之首的王氏也沉寂衰败下来了,卢氏的报复与内斗,朝廷的推波助澜,萧氏的兴起,都在积压着王氏一族的生存空间,还能够占着四大士族的名头,而没有被取而代之,便是因为他有一个颇有能耐的家主!而依旧不变的便是郑氏了,郑氏还是那个样子,谁强便倒想谁,墙头草一个,不过在这世道,不变便是落后,如今的郑氏风光依旧,却也危机重重,唯一蒸蒸日上的便是萧氏了,除了有任三江总督的萧瑞之外,还有坐镇京城的长生大长公主驸马萧惟,萧氏一族这些年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所以,皇帝亲政,大长公主放权,对他们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萧氏一族已经是十足十的大长公主一派了!

长生执政的这些年一直避免出现一个大长公主一派,可即便无法将这话说出口,大长公主一派也早已成型,不过与其他权臣不一样的是大长公主的派系不再朝堂之上,而是在军中,在民间,但也这些也正是最可怕的!

文人派系算得了什么?

唯有军权才是最重要!

至于士族方面,大周皇朝最畏惧的不就是这些士族之人吗?

……

萧氏一族这大半年来一直弥漫着一股惴惴不安的气氛,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怕皇帝亲政之后会清算大长公主从而迁怒萧氏,可现在担心的是萧惟与长生大长公主翻脸!

京城离绵州虽然远,可到底也还是有距离的,如此事关家族的大事,再远也能传到,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不信,觉得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的,可不安已经有了,哪里经得起这些谣言?

萧瑞不得不回绵州安定人心,只是却作用不大,族中甚至有人在议论萧惟父子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像,还有说当初大长公主不是在京城里面怀孕的,是在外边怀的,虽然一直说当时是跟萧惟在一起的,可谁知道是不是?又谁知道大长公主背地里跟谁做了什么事情?

还有,萧顾与萧氏不亲,这也是事实!

不安的情绪日积月累的。

萧瑞也忧心不已,不过倒不是忧心这些谣言,也不是真的怕谣言是真的,而是担心这些谣言背后的可怕黑手!

能在京城设计挑拨长生大长公主夫妻,究竟要有多大的本事和勇气?

可从去年皇帝出事到现在萧顾身世之谜,种种迹象都说明了有人按耐不住了,要动手了!而显然,大长公主夫妻猝不及防,被打的狼狈不堪!

真的是王驰吗?

萧瑞接到京城的消息便是他,可是这些年他在江洲始终盯着,见到的只是他为了保住王氏一族而日夜奔波劳累殚精竭虑的模样,在这般情况之下,他还能谋划出这样的可怕陷阱?!

不。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出手狠辣吧。

昔日辉煌的王氏一族,被一点一点地打压至此,他如何能不恨?而昔日才高八斗天下闻名的王焕之,如今只能龟缩在这江洲之中,如何能不恨?

若是没有大长公主的话,他必定展翅高飞,甚至有可能让士族再度回到那与朝廷旗鼓相当的辉煌时代!

平心而论,萧顾的确佩服这个男人,而作为对手,便更觉其可怕!

而如今,沉寂多年的猛虎苏醒了,不知京城那边会如何应对!这些年来,南方因为裁撤地方军一事便有些人心浮动,若是朝廷对王氏下手,怕是会出事。

萧瑞没有猜错,长生大长公主的确没打算就这样作罢,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般的手段报复!

王焕之狠辣,她秦长生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场大火,让沉寂多年的王氏一族再一次成为南方多州津津乐道的话题,建元十三年六月初一,对于漫长的大周历史来说并不是什么大日子,甚至史书上也没有记录在案,不过在民间野史当中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在后世被描绘出了不少精彩的故事。

这一夜,一场大火袭击了王氏宗祠,这个百年大族屹立在江洲的宗族被这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与卢氏当年那一场大火相比,王氏宗族的这火没烧死人,没出人命,似乎可以说是幸运多了,可对于王氏族人来说,宗祠被烧,历代祖宗的牌位被烧,便如同在他们原本便脆弱的神经中砸下了一块巨石!

原本便岌岌可危的宗族骄傲,彻底地被烧毁了!

这一夜,无数的王氏族人在大火前哭泣,甚至有人要冲进去与宗祠共存亡!

而作为家主的王驰,在大火前仰天长啸,尔后,吐血倒地。

萧瑞急忙赶回江洲处理善后事宜,与此同时,当夜的情形也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长生的案台之上。

在这炎热的盛夏,那密信当中的一字一字却让她遍体生寒。

不是惧怕死人的力量,而是活人。

是王氏一族那一个个活着的人!

更是王焕之!

王氏一族在为难关头多表现出来的宗族信仰是可怕的,而在困难重重之中还能让家族迸发出这般力量的王焕之更可怕!

士族的可怕之处,不是他们占据了多少资源,多少财富,而是这份精神!

不过,她并不后悔这样做!甚至该庆幸这样做,因为这般,她才真正地看清楚了自己的对手到底有多可怕!

“王驰必定不会轻易作罢。”萧惟并不赞同长生这般做,毁人宗祠,终究是不地道,“我会让萧瑞……”

“不必。”长生打断了他的话,“即便萧氏出面承认,王焕之也不是傻子。”

“可是……”

“我的名声已经够臭了,不怕再多这一桩。”长生道。

萧惟无奈,“你便不能让我为你背背?”

“你怎么没背呢?”长生笑道,“戴绿帽子这般的污名还不够?”

“你啊。”萧惟自知说不过她,毁了王氏宗祠的确不地道,但是王焕之的所作所为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若不让他痛心,如何能消他们心头之恨?他想让他们一家家破人亡,他们何须客气?“你以后的防卫由我负责。”

“好。”长生没有拒绝,不过也并不觉的王驰会直接动手报仇这般没水平!

事实上,她也没有猜错。

江洲那边的消息每天都传来,王驰强撑着病体亲自带人清理废墟,然后召集族人商议重建事宜,而面对族人的指责,也都一一承受,将宗祠被毁一事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萧瑞严阵以待。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王驰并未追究走水的原因,对外的解释便是看管不利,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

萧瑞却并没有松了一口气,宗祠被毁这是多大的事情?任谁都忍不了,可偏偏他忍了!这时候忍了,便意味着接下来的报复会更加的猛烈!

王焕之到底想做什么?!

长生大长公主又究竟想做什么?!

这绝对是一步臭棋!

绝对是!

唯一能够得到的好处便是一时的畅顺,可接下来要面对的报复会更加大更加可怕,难道她这是想要逼疯王焕之?还是她位高权重久了,便将这对手不当回事了?!

萧瑞自然不能指责长生,但是给萧惟的书信还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他手上了,也很快得到了回复。

盯紧王驰。

就只有一个。

萧瑞苦笑不已,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子,只是大哥也莫要糊涂了好!

……

王氏宗祠这事震动过南方士族一阵子之后,便又沉寂下去了,而王家家主王驰王焕之也因为带病善后,以致重病不起,到了王氏宗祠终于开始重建了,他才有所好转,不过却落下了心痛咳血的毛病,为了养病,将家主的事务都交给了族中的晚辈,搬去别院养病去了。

而在这期间,建元帝的亲政大殿也顺利举行,幼年登基的建元帝终于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周皇帝了,而执掌政权十几年的长生大长公主也正式卸任,大周由女子主政的时代结束,真正的建元一朝正式来临。

亲政大殿之后,长生大长公主便搬到了郊外的温泉庄子去住了,而不管愿不愿意,萧驸马都随行了,虽然这些日子这对夫妻似乎和好了,可在那般谣言之下,谁都不信他们真的能和好,再说了,那谣言都还没解决呢?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可惜的是,不管是许家还是大长公主甚至连皇室都没能满足大家的好奇心,谁也没管那谣言,任凭这他们继续传,传着传着,也便觉得腻歪了没意思了,竟渐渐地消散了。

自然,主要还是没有人推波助澜。

建元帝在亲政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长生大长公主那一跪拜,彻底地打消了那些想对大长公主秋后算账的人的心思。

皇帝说,姑姑待他恩重如山!

不是大长公主,而是姑姑。

不是勉勉强强装模作样的一跪,而是三拜九叩的大礼!

皇帝不允许任何人找大长公主麻烦,即便是那萧驸马,只要他姑姑还想要,他便不允许他有任何的不敬!

所以,萧驸马随着大长公主去别院了。

大伙儿也都明白,即便没了大权,长生大长公主也还是长生大长公主,地位稳如泰山,谁也动不了!

大典之后,便是秦阳也说,她居然没养出一头白眼狼来。

长生很高兴,便是知道会是这般结果,便是对皇帝有信心,但还是很高兴,更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

当然,若是她的儿子也在身边的话,那更高兴了。

“又想阿顾呢?”

“嗯。”如今似乎能够让她夜里惊醒的,便只有儿子了,“我梦到他受伤了。”

“有许昭在,不会有事的。”萧惟道,“你若是真的不放心的话,便让师父去西州走一趟。”

长生喝了口水,“不用了,当日答应了他不派人跟着,便不能反悔。”

“阿顾会好好的。”萧惟道。

“嗯。”

“睡吧。”

“萧惟,你说王驰会不会对阿顾下手?”长生继续道,虽然猜到了他绝不会为了这事便原相毕露,但暗地里必定不会作罢的!

萧惟道:“我们没忘阿顾身边放人,但江洲那边却盯的死死的,王焕之所有一切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如何能对阿顾不利?”

“我总是觉得他这一场病有些蹊跷!”

“你若是不放心,不如我们去西州一趟。”萧惟道,“反正如今你也没事,回去看看也好。”那个地方也承载了他们几年幸福的岁月,况且,出去走走,也总好过她总是一个人胡思乱想!

既然放权,那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皇帝,包括王氏一族。

只是,交出去了并不代表便放下了,她不管,却不意味着便不会去想不会去担心,比起真正握在手里处置,这么一个人瞎想更加磨人。

“我现在走了,不知道多少人会睡不着。”长生失笑,“便是要去,也不能去西州。”

萧惟道:“我们悄悄过去也行。”

“算了吧。”长生摇头,“我们若是去了的话,你那儿子或许还会不高兴呢。”

“他敢!”

长生失笑,靠在丈夫的怀中,“萧惟,我们阿顾真的长大了。”

“嗯。”

夜静谧无声。

长生没躺下多久又起来了,捂着心口深呼吸。

“怎么了?”萧惟皱眉,见她捂着胸口的模样,忙道:“我去叫人。”

“不用。”长生阻止了他,“我没事。”

“这还说没事?”

“真的没事。”长生认真道,“就是心里憋的慌,或许你说对了,我就是劳碌命,这一闲下来了倒周身不舒服。”

“真的没事?”

“还能骗你?”长生失笑,“也许跟这天气也有关系,今年的夏天比往年热的多了,这到了庄子也还是闷的厉害。”

萧惟还是皱着眉头。

“或许……”长生顿了顿,才继续道:“要更年期了吧?”

萧惟一愣。

“这女人年纪大了总会有些不对的,往后夫君大人多担待担待。”长生笑道。

萧惟无奈,“你啊。”

“好了,歇息吧。”

“睡不着便不要勉强。”萧惟道。

长生笑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要做什么?”

萧惟没说话,只是一双黑黝黝的眼眸盯着她瞧。

夫妻这般多年,哪里还看不出来?抬手圈着丈夫的脖子,笑道:“我是不是该骄傲自己这一把年纪了都还能让夫君大人这般?”

“嗯。”

长夜漫漫,除了睡觉的确还有别的可以做,尤其是儿子不在身边两个寂寞的老夫老妻。

……

萧惟提议去西州一事的确不可行,不过长生觉得自己是应该出去走走了,总待在庄子里,她怕是真的会把自己搞的神经兮兮的,再说了,她待的近了,皇帝做起事情来或许终究还是有些顾忌,尊重是一回事,但是敬畏也还是有的。

当然,究根结底,还是她想出去走走了。

建元帝接到了庄子的信慌了一下子,不过很快便缓过来了,对身边的方皇后笑道:“朕有些舍不得姑姑。”

“陛下与大长公主亲如母子,自然会舍不得。”方皇后笑道,“不过大长公主也只是出去走走,替陛下好好看看我们大周的河山,也不是不回来。”

“皇后说的是。”建元帝笑道,“姑姑从前也说过她老了便什么也不管,只管带着驸马游山玩水去。”

方皇后但笑不语。

建元帝叹了口气,“姑姑为大周江山辛劳半生,如今既然有此心愿,朕自然不能阻拦,再说顾表弟还远在西州,姑姑待着京城难免心情郁郁,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陛下说的是。”方皇后笑道。

建元帝笑道:“那朕便让人安排……”

“陛下。”方皇后微笑道,“姑姑与驸马鹣鲽情深,这些年姑姑一直忙着朝政,先前更是被那些无稽谣言所扰,想必对萧驸马心存愧疚,这回出行未必便不是存着补偿之心,所以应当不喜人打扰的。”

建元帝一愣,看着眼前妻子微笑的脸颊,回过神来,“皇后说的是,是朕糊涂了。”

“陛下也是关心大长公主,担心她外出没人照顾。”方皇后笑道。

建元帝也笑了,握着妻子的手,“还好皇后在,不然朕就真的好心办坏事了。”

“陛下这话说的,倒是臣妾的错了。”方皇后笑道,倒有几分小女儿娇态,自进宫以来,方皇后便是一副端庄贤淑的,如今这般撒了点儿娇,到让建元帝眼中一亮了。

“时候不早了,安歇吧。”

“是,陛下。”

……

向皇帝请旨本只是走一走形势罢了,长生也没想过皇帝会阻止,不过更没想到最终让她行程不能如愿启程的,是来自泷州的一封急报,而泷州也本是他们此趟出行的目的地之一。

水师副总兵文子骞病逝。

“怎么会如此突然?”萧惟接到消息之后不仅愣了许久,文子骞的年岁的确比他们大上几岁,但也不至于这般快便走了?

长生眼底闪过了一抹异色,神色却不动,“不算突然,前两年司楠便曾在折子上提过这事,文子骞早年在海上折腾的厉害,前些年还年轻倒也没什么,可这两年之前落下的毛病便都冒出来了,文子骞也曾透露过希望能够提早解甲归田,是我没同意。”

萧惟一愣。

“原本是该告诉你的,只是事情一忙起来便忘了。”长生继续道,“只是没想到他会这般快就……说起来倒是我的过错了,若是我同意他的请求,或许便不至于……”

“生死有命。”萧惟虽然觉得诧异,但听了妻子的话也释怀了,“与你无关。”至于妻子为何没告诉他这事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关系亲密的人。

长生叹了口气,“当年到底是你招安回来的,还有那全蛮儿也算与我们有些渊源,如今她向朝廷提出扶灵回京安葬,皇帝那边已经同意了,我想着不如等她回来了,到文子骞灵前上柱香,再出发。”

“也好。”萧惟颔首,“怎么说也是旧相识,当初也算是一同上过战场。”

“嗯。”长生点头,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可以松了,知晓萧惟身世秘密的外人,最后便是文子骞了,如今他也走了,这个秘密将会随着她一同埋入地下,永远也不会再有人知道!

她并不担心文子骞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他的妻儿,甚至别人也不可能,因为这个秘密只会给他的妻儿带来厄运,而没有任何的好处!

人走了就好,不必让她亲自动手!

她不否认当日不同意他解甲归田是因为他知道那个可以毁了他们所有一切的秘密,她不想让他回京,但是却的确没想到他会这么去了。

不过即便再来一次,她也会这般做!多少年来如履薄冰,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

经过改朝换代与泷州的多年太平,文子骞这个名字在朝堂上已经淡化了影响力,甚至若不是此次他的未亡人请求朝廷扶灵回京的话,甚至他的死讯都不会被拿到朝堂上讨论,可即便如此,众人关注的焦点还是在他死了之后空缺下来的位置上。

长生大长公主的时代已经过去,但是建元帝大权在握的时候其实还算不上真正地到来,因为目前的朝堂还是大长公主在的时候的朝堂,未曾经过清洗甚至未曾有过任何的变动,自然,这也是建元帝为了稳妥起见,也为了给大长公主面子。

如今,机会来了。

水师于大周来说虽算不上是第一流的军队,但镇守东南,而且是由司楠掌管的,还是当年萧驸马亲自参与创建的,若是能够将水师控制住,对建元帝来说意义重大!

而谁能够成为建元帝第一位亲自任命的大将,便意味着成为了建元帝心腹,将来的前程必定无可限量!

不过建元帝的朝议的重点却并不在这上头,而是如何妥善办好文子骞丧事上面!这虽说是朝议,但建元帝早已有了定论,所谓朝议也不过是走走过场,或许也还有摸摸朝臣们对水师的想法,大家也都不是傻子,所以也没敢太过激进,但一场朝议下来,建元帝也心中有数了。

水师副总兵对他们来说现在是一个香馍馍。

的确,他是想培养自己的心腹,眼下表忠心的人也不少,但是……

“……朕也是亲政之后才真正感觉到了这当皇帝的难处。”大长公主府上,一身常服的建元帝端坐在会客的中堂,大吐苦水。

长生有些哭笑不得,他们从庄子上回来便是为出行做准备的,虽然没走成但也没打算回庄子,文子骞的灵柩要回到京城还需要两个月的时间,但他们也没心思再去庄子,便也就住下了,可没想到便让皇帝抓住机会来大吐苦水了,看着眼前苦恼的年轻人,没将自己当皇帝也没将她当臣子,一副晚辈向长辈诉苦的模样,她也狠不下心来训斥,尤其是在文子骞一事之后,或许是心虚吧,到底是软了许多,“没事,慢慢来。”

建元帝又吐了许久苦水,便将话题一转,“姑姑以为……”

“陛下。”长生打断了他的话,“朝政上面的事情,陛下还是与朝臣们商议的好,内阁的几位大人都是栋梁之才,能帮得到陛下的。”顿了顿,又道:“虽说也会有自己的私心,但只要陛下运用得到,能达到目的同时或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随后,话锋又一转,“当然了,最好也还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尽数掌握自己手里,惊喜一两次便够了,多了也不是好事。”

建元帝笑了笑,“姑姑便真的撒手不管了?”

“难不成陛下真的想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长生也笑道,“还是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朝中有的是能干之臣,若是陛下不满意的话,还可以找其他的,用的不顺手便换,直到用顺手为止。”

“好好好,朕便不为难姑姑了。”建元帝笑道,“不过在文将军的后事上,朕还是希望姑姑能给朕一些建议,毕竟当年文子骞归附大周一事,姑姑也出了不少的力,与文夫人也颇有渊源。”

长生道:“文家归降大周不但让大周在海上立威,也让天下人看到了我大周皇族的宽宏包容,更不要说文家给大周水师带来的革新进步,文子骞军功不算大,但他的归降本就是大功一件,再者,当年先帝也曾许下诺言厚待文家人,如今先帝虽不在了,但许下的诺言,也该兑现,这些年文家的人一直在泷州,如今文夫人扶灵回京,也算是真正地落叶归根,朝廷不该怠慢。”

“朕也是这般认为。”建元帝道,“这也是朕来姑姑这里走这一趟的原因,姑姑,朕想请萧驸马主持操办文将军的后事,不知姑姑可否应允?”

长生笑道:“这你该问他才是。”

“姑姑的人,自然是该先问姑姑。”皇帝笑道。

长生失笑,“陛下都开口了,我岂敢说不?好,此事我便替驸马应下了。”

“多谢姑姑。”皇帝松了口气似得,笑道。

长生笑了笑,便闲话家常起来了,“玉嫔的龙胎可还好?”

“太医说很好。”皇帝笑道,心情也似乎轻松了许多,“皇后照顾的很好……”

姑侄两人闲话家常了小半个时辰,皇帝方才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人走了,萧惟方才过来,见了妻子揉眉头似乎很累的模样,便皱起了眉头,“皇帝为难你了?”

“当侄儿的哪里会为难自己的姑姑?”长生笑道,“你这个当姑父的也别总将人往坏处想。”

萧惟并未怀疑皇帝的真心,不过到底是皇帝,“因为文子骞一事?”

“嗯。”长生颔首,“到底还是新接手,兴奋之余也忐忑,当然了,也不排除是在试探我。”

“你不生气。”

“你会跟你侄子生气?”长生笑道。

“我没侄子。”

“什么叫没有侄子?萧家的那些不是?”长生挑眉,“再说了,我的不就是你的?”

萧惟没跟她争辩,“皇帝想让你帮忙做什么?”

“不是我,是你。”长生摇头道,“他希望你能支持操办文子骞的丧事。”

萧惟并不惊讶,“你答应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我没有道理拒绝。”长生颔首,“也正好全了你们的情分。”

萧惟道:“好。”

当年是他将文家招安的,如今再为文子骞做这最后一件事,也算是全了这份缘了,而且,还有全家的缘故。

文家在京城毫无根基,便是有了先帝的厚待,可到底是人走茶凉,若没有人护着的话,难免会被人怠慢甚至欺辱。

文子骞为大周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的妻儿不该受此等委屈。

……

西州这半年来有些不太平,蛮人部落时常派小股队伍骚扰边境,虽说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害,但种种迹象表明,蛮人有卷土重来的征兆。

大周建元帝顺利亲政,长生大长公主隐退,这些消息对于蛮人来说便如同一个大好时机一般,他们在等待着大周朝廷动荡之时,给西州重重一击!

“当年的空城计让蛮人损失惨重,而有仇必报为蛮人部落所信奉!”如血一般的夕阳之下,许昭一身铠甲骑在战马之上,而他的前方,是大周的边境,是他们誓死守护的战地!“阿顾,当年的西州城,我们亦血流成河。”

萧顾亦是一身铠甲,半年多的军营生活让少年的脸庞多了一抹军人的铁血坚毅之色,显然也是经过了战场血腥的洗礼,“我娘欠下的血债,我来还!”

当年的空城计让许昭一战成名,也让他背负了污名,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是他娘的手笔!

许昭侧脸看了他一眼,冷厉的神色并未有丝毫的波动,“好!”

萧顾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眼前这片广袤的土地,便是他将来奋斗成长之地,总有一日,萧顾之名不再与耻辱联系在一起!

他发誓!

……

便在建元帝从大长公主府回宫的第二日早朝,便下旨追封文子骞为柱国将军,同时命长生大长公主驸马萧惟支持操办柱国将军丧仪。

这般旨意所蕴含的深意,便只有各自去体会了,但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建元帝对这位已逝的柱国将军十分看重,对文家这个特殊的家族也放在心上。

皇帝为何如此看重文家?

是看重水师,还要要告诉天下人只要真心效忠,朝廷便能容得下?

只是如今需要朝廷招安的,似乎也没什么人,东南海上的那些如野草除不尽的海贼目前为止也还未有值得朝廷开恩招安的,而大周水师也无需再依靠招安来稳定沿海局面,其他蛮夷,更不可能因为区区招安令而屈服,那便是对大周内部的,只是这些年来,大周内部安稳,并未出现需要朝廷招安的地方一霸。

自然而然的,大家想到了裁撤地方军一事,想到了南方的那些士族。

果然,皇帝下一步的动作便是北方各州的地方军裁撤一事,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前期工作也一直在做,不过动作不大罢了,随着皇帝亲政,不少人也心怀侥幸,希望建元帝亲政之后推翻长生大长公主政令,即便当初这事也是皇帝同意的,但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即便不会公然推翻长生大长公主的政令,但至少也不会积极动手!

可是没想到……

这对姑侄竟然一个鼻孔里面出气!

兵部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胆战心惊的忙碌。

与此同时,萧惟也是早出晚归,柱国将军的追封让文子骞的丧仪更隆重,也更不能出一丝的差错,也因为两人之间的交情,萧惟是尽心尽力,几乎全程盯着,所有细节都亲自过了一遍,而这般劳心劳力的结果让文子骞这最后的一段路走的体面之外,更将自己给累垮了。

这灵柩还没到京城,萧惟便先倒下了,不过好在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即便他不在也没什么大碍,倒是他这一病,将长生给惊了。

这些年来萧惟的身体一向很康健,除了受伤之外,也没有过什么病,甚至连风寒也没得过,可这一次却是病情却是来势汹汹,开始的时候不过是染了风寒,太医瞧了也没怎么在意,开了方子说喝几剂要便能好。

便是萧惟自己也没放在心上,可这药喝下去了,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日益严重,最后竟然卧床不起。

太医诊断说是因为这一次的病将萧惟多年来一直积压的毛病给激发出来了。

是啊。

那些年,他也是历经磨难过来的,身上那一道道的伤痕便是最好的证明,年轻的时候甚至还数次危在旦夕!

长生慌了,萧惟如今的模样,不正与文子骞的情况一样吗?甚至更严重!文子骞至少病了两年多才不治的,而他却是一下子全部发作了出来!

甚至……

是不是报应?

她坐视文子骞病死,而她的萧惟却在为操办他的丧事之时倒了下来……

是报应吗?

可造孽的是她,该的报应的是她才是!

“别担心……”萧惟的状况的确很糟糕,即便是他自己也没想到,只是他不会有事的,他若是有事了,谁来陪着她,谁来保护她?他答应过她即便不能陪着她一同走的话也绝不能让自己先走一步丢下她一个人!“我……不会有事的……”

长生只觉浑身冰凉,便是握着他的手,便是他的手还是暖的,可还是止不住心中的冰冷与恐惧,“你一定会没事!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绝不——”

谁也别想夺走他,便是老天爷也不行!

“嗯,绝不会有事的……”萧惟笑着,他也绝不会让自己有事!

……

文子骞的灵柩早了半个月抵达京城。

萧惟的病情却没有好转。

不管是太医还是卫医,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如今唯一能够倚靠的,便是萧惟的意志力,熬过去了,便是雨过天晴,若是熬不过去……

长生做梦也没想到在风风雨雨之后,他们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安逸地过几年好日子了,老天爷却又给她来这一出!

她想过她最糟糕的结局,可都不过是在一败涂地之后的一无所有,却独独未曾想过,她最终的敌人竟然是老天爷!

她不惧报应,即便她深知人有灵魂,或许举头三尺有神灵,可是这般多年,她都将报应二字置若罔闻!

她手上沾了许多鲜血,她曾伤天害理,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做尽阴私之事,她不惧鬼神,不怕报应!

可现在……

“别走,别有事……”镇定早已经被日益恶化的凶险的病情磨灭了,如今她只剩下祈祷与哀求,这一辈子,她从未有过现在的恐惧!

凌光亦忧心忡忡,谁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出这样的事情,若是驸马熬不过,她真的不敢相信主子会如何!

少年相伴,多年夫妻,若是失去了萧惟,主子该如何走下去?

“去接少爷回来吧!”

以前还有江山重担,现在便只有少爷了!若是驸马真的有个好歹,至少少爷在,公主还能支撑一二。

青龙神色凝重,“我马上去,只是以公主与驸马的感情,若真的……怕是少爷回来了也无济于事。”

“总得试试。”凌光不耐烦地道,“你马上出发!”

……

萧驸马病重的消息早已经不胫而走,不过开始的时候大家也还是觉得不过是太医言过其实罢了,萧驸马也还算是正值壮年,平日里也没什么病痛的,又是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哪里能说病重便病重?甚至有的还怀疑大长公主殿下是不是又要不安分了?

可后来被证实了,消息居然是真的。

萧驸马起初的确不过是风寒之症,原本养好了便没事的,可谁也没想到这场小小的风寒竟然将陈年旧疾都给激发出来了,病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大家这时候才想起来,萧驸马也曾经叱咤疆场,身上自然也落下不少病根了。

不过这长生大长公主与萧驸马不是闹翻了吗?当日的谣言现在虽然没多少人继续议论了,可这绿帽子到底是戴了没有?便是没戴,闹了先前那般事情,怎么还能当没事发生?估计这一次这萧驸马这陈年旧疾一下子冒出来也有憋屈的缘故,不过这大长公主到底还是在乎这个丈夫的,不然也不会日夜在旁边看护,据前去诊治的太医说,大长公主很是忧心,甚至绝望。

当然了,也有一些不和谐的猜测,说是不是因为萧驸马不听话了,所以大长公主干脆让他病死算了,总好过跑了让自己丢脸好。

你没听说吗?便在陛下下旨让萧驸马操办柱国将军丧仪之前,萧驸马便着手准备出远门的事宜,好端端的准备这些,不是受不了大长公主准备跑路是什么?

就算有些陈年旧疾,也不会一下子恶化的这般快!

皇帝恼火不已,让人抓了好几个丢大牢里面去,才将这些荒诞谣言给禁住了,而长生没空管这些,甚至连皇帝亲自上门都没空招待,更没让皇帝进房门。

萧惟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即便是清醒的时候也无法说出话来。

长生也开始漫长的沉默。

……

柱国将军的丧事风风光光地进行着,并没有因为萧惟的病重而有所影响,建元帝亲临灵堂祭奠,让文家再一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在隆重而肃穆的祭奠之后,柱国将军将会被葬入文家的祖坟之中,与文家先祖一般,继续庇佑着文家后人。

便在出殡前的一日,文夫人命人送了一封信到大长公主府,说是感激萧驸马的用心操办。

信被直接送到了长生的手里,也成功地将她从萧惟身边叫走了。

入夜之后的灵堂多了几分冷肃,文子骞最后的这段路走的很热闹,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隆重热闹的丧事于他来说便是好事。

不仅仅是他,而是任何一个人。

长生步入灵堂,连日来的守候让她的精神很糟糕,步履也有些不稳,但还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灵堂之前。

柱国将军文子骞之灵位。

文子骞……

长生的双掌紧握了起来。

全蛮儿跪在一旁,偌大的灵堂之上没有其他的人,火盆里面的火焰随着纸钱的投入而窜高,又随着深夜的寒风而摆动。

长生没动,安静地站着,疲倦微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站在这里,大长公主可觉得心中有愧?”全蛮儿没有抬头,岁月让她褪去了少女的青涩,丧夫的悲痛让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光彩,那张疲倦苍白的脸竟然与长生如出一致,只是她的运气不好,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

长生转过身低头。

全蛮儿抬头,看着眼前依旧高高在上的女人,笑了,“听说萧驸马病重,想来大长公主必定能明白我此时此刻的心情。”

长生眼底迸出了寒芒。

“瞧我说的。”全蛮儿笑道,“萧驸马这还没断气了,大长公主怎么能理解我失去丈夫的心情?”她挣扎着站了起来,与她平视,“听说萧驸马是为了操办我夫君的丧仪才病倒的,大长公主殿下,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呢?”

长生没说话,只是眼底的寒意更浓,气压也随之释放。

全蛮儿却半分不惊,脚步有些不稳地往供桌走去,双手有些僵硬地拿起了油瓶给桌上的长明灯添着香油,言语中也带着丝丝寒意,“明日我夫君出殡,大长公主若是心中有愧,便亲自前来为我夫君送葬,或许老天爷会被您的诚心打动,饶了萧驸马。”

“这便是你让本宫前来的目的?”长生冷声道。

全蛮儿笑了,尖锐而憎恨,“难道不该吗?!若不是——”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拜大长公主所赐,我夫君不得不坚守军营,为朝廷鞠躬尽瘁,我这个未亡人,自然还好好感激一些您——”

长生神色却缓和了,全蛮儿恨她,是因为当初她不许文子骞卸甲回京,而不是知晓了不该知晓秘密!

“明日本宫会亲自前来送柱国将军最后一程!”

“那便请大长公主做好准备,明日披麻戴孝一路三拜九叩送我夫君入祖坟安葬!”全蛮儿厉声道,“如此,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长生面色一凛。

“怎么?”全蛮儿讥笑,昔日那无法无天的小姑娘如今只剩下尖锐刻薄与满腔怨恨,“即便是为了你夫君积福也不愿意?!”

长生没说话,只是冷冰冰地盯着她。

全蛮儿没有丝毫的畏惧,“可怜萧驸马了,多少年如一日的守护竟然到了最后换不来大长公主殿下的半分怜惜,甚至及不上您那虚伪的面子!可怜啊,可怜啊……”

长生转身离开。

“大长公主殿下,改日您府上操办丧事可找我帮忙,我必定会为萧驸马尽心尽力——”狰狞的话在身后响起,却并未拦下长生的脚步。

全蛮儿跌坐在地上,满腔的怨恨顷刻间化为悲痛绝望的泪水,她恨——好恨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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