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瓦那有着罗布特的办事机构,算是罗布特在古巴的主场,因而,罗布特不由分说,为众人定下了最豪华的酒店,说什么也得将罗猎等人多留两天,以便他充分展示出自己的感激之情。
“罗布特,说实话,真没这个必要,哈瓦那并不是你的老巢,咱们等回到了纽约再来见面不好吗?”出来已经有不少日子了,眼看着再有个十七八天就要过圣诞节了,罗猎知道,这个时候正是纽约堂口最为忙碌的时候,因而替赵大明所考虑,不想在哈瓦那做过多时间的停留。
罗布特诚恳回道:“诺力,我可能一时半会回不去纽约,文森特岛的烟叶种植还等着我去安排。”
罗猎笑道:“那又怎样呢?你迟早都要回纽约,不是吗?”
罗布特道:“你说的很对,诺力,我迟早都会回纽约跟你相见的,但是,我要留下你们却还有一个目的,在我的雪茄加工厂中,存有一箱绝版的雪茄,虽然数量不多,但却是市面上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我已经派人去取了,估计明天下午就能送过来,诺力,稍安勿躁好么,如果我不能将这箱雪茄交到你的手上,我会寝食难安的!”
为彪哥准备了五瓶存放了四十年的好酒,若是不能为滨哥准备点礼物的话,总是有些说不过去,而滨哥对酒不怎么嗜好,对雪茄却是情有独钟,罗布特的礼,刚好戳中了罗猎的软肋。不消多说,必然会接受罗布特的建议,多住两天,直到将那箱绝版雪茄拿到手上。
如此,等罗猎回到了安良堂纽约堂口的时候,距离董彪发来电报的那一天,整整过去了半个月。
董彪发过电报后没多会,便接到了纽约堂口的回电,告知了金山这边,罗猎和赵大明以及秦刚三人去了加勒比海域的文森特岛。
你丫的,那三人去鬼什么岛干嘛去了?旅游吗?
董彪暗自咒骂了一句,接着又发去了一封电报。
纽约堂口的回复极为简单:不知道。
董彪被气得直想骂娘。
想骂姥姥也没用,董彪连那个鬼什么岛的名字都没听说过,更不知道它的位置在哪里,不得已,只能去找曹滨。
曹滨看过了电报,却是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轻松道:“文森特岛在加勒比海的东部,属于大英帝国的殖民地,放心吧,不管他们是去做什么,以罗猎和大明二人的身手和脑子,吃不了什么亏。”
董彪疑道:“你就这么看不上英国佬?”
曹滨笑道:“不是我看不上英国佬,而是看不上那些殖民地的英国佬。”
董彪更是迷惑,倒吸了口气,道:“什么意思?”
曹滨道:“按理说,殖民地应该是冒险家的乐园,但加勒比海的那些个海岛,却根本成为不了什么乐园,那里只适合种植甘蔗和香蕉,属于纯农业的小海岛,去那儿根本赚不到多少钱。”
董彪恍然大悟,道:“所以,愿意到那海岛上去的,都是混的不咋地的,对不?”
曹滨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就算有个别强悍点的人,却也强不到哪儿去,对他们来说,一个赵大明就够呛能对付得了了,再加上一个罗猎,保管被耍的团团转。”
董彪点了点头,道:“有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可是,滨哥,那咱们的事情,还等罗猎回来吗?”
曹滨坚定道:“等!当然得等!尤其是你已经发过了电报。”
董彪笑道:“我就怕滨哥你等不及。”
据说,热恋中的男女,其智商都会遭致不同程度的损伤,那曹滨看上去智商倒没有损伤什么,可反应速度却有了明显下降,听了董彪的这句话,曹滨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小子皮又痒痒了是吧?”曹滨冷冷地甩出了一句恐吓:“风停了,雪也歇了,要不,咱们出去练练?”
视说话的神情不同,曹滨说要练练有两个含义,一是哥俩活动活动腿脚,仅以切磋为目的,二则是曹滨要教训教训不听话的兄弟。
那董彪也不知道是没看出曹滨的神情还是真的皮痒痒了想挨顿揍,居然歪着嘴角冷笑相对:“练练就练练,谁怕谁啊?”
那就没啥好说的了,曹滨立刻换下了脚上的一双棉拖鞋,先董彪一步,出了楼道口,站到了雪地中。那董彪随后赶到,兄弟俩二话不说,立刻开打。
堂口的弟兄们听到了动静,顾不上外面天气寒冷,立刻围了上来,绝不肯浪费掉这难得一见的看热闹机会。
董彪腰圆膀阔,论力气,显然比曹滨大,但要说到搏击技能,他却差了曹滨一个档次,只是,在厚厚的积雪上厮打,搏击技能显然要大打折扣,因而,兄弟俩战了三十来个回合,却堪堪打成了一个平手。
“滨哥,没想到吧,今天可是兄弟报仇雪恨的最佳机会哦!”趁着招数使尽,二人暂时分开之际,董彪不无得意地哼笑道。
董彪的得意还是有他的道理的。
雪地上对战,速度技能根本使不出来,而在绝对力量上,董彪却占了上风,并且,虽然只年轻了两岁,但年轻就是资本,董彪在耐力上也要优于曹滨。在前三十个回合上,董彪没落败,那么,在后三十个回合中,董彪还真有获胜的可能。
可是,董彪的得意还是有些早了。
曹滨的街头野战霸王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那是从一场又一场的殊死搏斗中拼搏而来,对战斗环境的适应能力超乎常人想象,其应变能力更是强大到了令人咋舌。
最要命的是,曹滨在搏击中根本没有路数可言。
对峙中,董彪跃跃欲试,而曹滨忽地动了下脚,似乎是想扬起地上的积雪去遮掩董彪的视线。董彪急急收住正要扑将上去的身形,单手遮在了面前,谁曾想,那不过是曹滨的一个骗招,而实招则在他的两只手上。
在前三十招的厮打告一段落,二人招数用老,堪堪分开身形之际,曹滨已然偷偷地在手掌中各团了一个雪团。但见董彪被自己脚上的骗招所骗,曹滨双手同时扬起,喝了一声:“看刀!”
两团雪球激射而出。
其手法技能,跟罗猎的飞刀绝学如出一辙。
若不是在雪地中,董彪只需一个后空翻便可躲过那两团雪团,同时还可以防得住曹滨同时发起的偷袭,或是将身形向两侧飞起,同样能做到躲守兼备。可是,现实情况却是脚下踩着厚厚的积雪,根本用不上力气,无论是后翻还是侧飞,都将是一个拖泥带水的招数,笨拙且毫无美感。
董彪当然不会选择。
那就只能是徒手接暗器。
两只脚踩在雪地中用不上力气,两只手去抓激射而来的雪团,那董彪在这一瞬间的防御力顿时归了零。曹滨这时一脚踢出,扬起了一片雪雾,朦胧中飞身而起,半空中递出一拳,直奔董彪的面门。
刚把激射而来的两只雪团抓在手中的董彪只能顺势架起双臂,硬生挡下曹滨的这一拳,但失去了先机的董彪防得住上三路却忽视了下三路,被曹滨一个锁绊,放倒在了雪地中。
曹滨顺势扑上,死死地掐住了董彪的脖颈,将董彪的整颗脑袋全都闷在了积雪中。
“小样!还不求饶?”曹滨一招得手,尽显痛快。
董彪的嘴脸被积雪封堵,只能发出“呜呜”声以作应对。
“还敢嘴硬?”曹滨反手一掌,打在了董彪的屁股上。
董彪动弹不得,只能继续“呜呜”。
曹滨松开手来,从董彪的背上翻滚下来顺势躺在了雪地中,不由叹道:“真的是老了,才这么几下,就没了力气。”
董彪将头从雪窝里拔了出来,满头满脸,挂满了白雪,顾不上抹把脸,却要先把面子找回来:“滨哥,你耍赖!”
围观的堂口弟兄们有人接话喊道:“彪哥,输就输了,输给滨哥不丢人!”
董彪嚷道:“关你大爷个屁事?说好了徒手相搏的,滨哥用了暗器,那不是耍赖又是什么?”
曹滨躺在雪地中,呵呵笑道:“你说我用了暗器,暗器呢?”
董彪摊开了双手,那两团雪团已经被攥得粉碎,跟地上的积雪别无二样。
围观的堂口弟兄们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少弟兄跟着嚷道:“就是嘛,彪哥,暗器呢?”
董彪怔了下,噗嗤,笑出了声来。
“你们这帮人……”董彪坐在雪地中,手指两侧围观弟兄,斥道:“你们买票了吗?没买票就来看热闹了?”
围观弟兄中,有一大字辈兄弟凑热闹,走到了董彪的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十美分的硬币,丢在了董彪的面前,叹道:“卖艺不容易啊!”
这弟兄存粹就是脑子抽风。
在堂口中,弟兄们可以跟董彪任意玩笑,但绝不敢跟曹滨说笑,能跟曹滨顶嘴说笑的只有董彪,就算是曹滨最为喜爱的罗猎,在曹滨面前也只能是规规矩矩。
可那兄弟一句‘卖艺不容易’,却将曹滨也刮扯了进去。
这可是犯了堂口的忌讳。
围观的堂口弟兄们陡然紧张起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接下来滨哥会发多大的脾气。
就连董彪也是下意识地瞄了眼曹滨。
那脑子抽风的大字辈弟兄扔出了那句话之后,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登时僵在原地。
曹滨翻身坐起,冷冷地看了眼那大字辈兄弟,脸上忽地闪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同时,身形一弹,侧身飞起,扑向了那弟兄的落脚点,双手抓住那弟兄的脚踝,往前一拉,那弟兄应声仰面倒下。
“抢了他!”曹滨大喝一声,再次扑上,卡住了那弟兄的脖子,另一只手便要向那弟兄的口袋掏去:“才给这么点赏钱,太抠门了!”
董彪响应号召,配合曹滨,却没去掏那兄弟的口袋,而是将手直往那兄弟的衣服里探摸:“说,钱都藏在哪儿了?”
曹滨的反应大大出乎了弟兄们的意料,但同时也使得弟兄不由兴奋起来,这帮弟兄,进到堂口的时间长的有个十几年,短的也有个三五年,却都是第一次看到滨哥跟弟兄如此打闹。上梁不正下梁歪,堂口的两位大哥都乱成了这般模样,堂口的弟兄又怎么肯冷眼旁观呢?于是,众弟兄立刻分成了多个阵营,在雪地中,相互厮打起来。你摔了我一个狗啃雪,我灌了他一脖子的雪,他再搬起一个大雪球来砸中了你的脑门……
这是童年般的快乐,是少儿时的玩耍,而对每一个人来说,少儿童年时,才是最为快乐的时光。
楼上,海伦立在窗前,笑吟吟透过窗户,看着楼下的这一切,呢喃道:“真好!”
热恋中的曹滨像是换了个人,没有了往日的不苟言笑,也没有了往日的不可触犯的堂主尊严。
雪地中,就属他闹得最为欢腾。
“只可惜,罗猎那小子不在,不然的话,会更开心。”闹腾过后,曹滨同董彪一同回到了二楼书房,擦拭过身上的汗渍后,兄弟俩喝着茶,抽着烟,面对面坐到了沙发上。
董彪附和道:“那小子要是在的话,估摸着会被我给弄脱气。”
曹滨白了眼董彪,道:“谁把谁给弄脱气还不好说呢。”
董彪讪笑道:“你俩合伙把我弄脱气,行了呗?”
曹滨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感慨道:“我从十五岁那年来到金山,到今天已经二十八年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
董彪坏笑道:“等你入洞房的那一天,会比今天更开心。”
搁在之前,董彪若是跟曹滨这般玩笑,必然会遭来曹滨的厉声训斥,至少也要做出一个要打人的架势出来。
但此时的曹滨已非往日的曹滨,他居然淡淡一笑,正经回道:“你说的很对,我也盼着那一天呢!”
董彪脸上的笑意先是迅速浓集,看得出来,他是在强忍着不笑出声来,可仅仅是一瞬间,那笑容却突然僵住了,而两只眼眶却红了起来。“滨哥……”董彪的声音居然有些哽咽:“这二十多年来,您辛苦了。”
从三人组成团伙,偷盗海港货轮中洋人们的商品算起,至今已有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中,曹滨吃的没有弟兄们多,喝的没有弟兄们痛快,但肩上扛着的重量,却是所有弟兄加在一块也无法相比的。堂口遇到了麻烦的时候,曹滨总是冲在了最前面,把弟兄们挡在了身后,麻烦解决了,弟兄们都能松口气了,而曹滨却仍要殚精竭虑未雨绸缪,只为了堂口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这一切,董彪全都看在了眼里,感恩在了心中。
前一个大嫂遭遇不幸之后,曹滨便封锁了自己的感情,他变得不苟言笑,变得愈发严肃,甚至会给弟兄们一种冷漠的感觉。董彪心疼曹滨,二十余年中,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让他的滨哥能重新打开男女情感方面的心扉,然而,却屡屡招致惨败。就在董彪感觉到了‘山重水疑无路’的绝望之时,不曾想也不敢想的‘柳暗花明又一村’居然出现在了眼前。
董彪怎能不激动?又怎能不感动?
“哟,瞧瞧,是被我打疼了是吗?”曹滨叼着雪茄,掏出了手帕,丢给了董彪。
董彪接过手帕,擦拭着即将渗出眼眶的热泪,却扑哧一声笑开了。他想起了二十五年前刚认识曹滨的时候,不服气曹滨,结果被打得嗷嗷直哭的场景来。那一年,他才十六岁,正是葱郁年少最为美好的年代。而如今,却是年过不惑四十有一的半拉老头。
“你别哪壶不开拎哪壶,行不啦?滨哥,我不就是只哭了那一回嘛,这之后,你见过我流过泪吗?”董彪愤然丢下了手帕,想跟曹滨争辩一番,可刚把气势拿捏出来,却又是一声噗嗤,“好吧,我认输,后面有一次你装死,也是把我给吓哭了。”
董彪的话让曹滨同样回忆起过去来,尤其是那次装死将董彪吓得嚎啕大哭的场景,更是历历在目。
曹滨不禁感慨道:“时间过得真是快啊!阿彪,一晃眼,仅仅是一晃眼,我们便老了。”
董彪笑着反驳道:“是你老了!滨哥,我还年轻着哩,不服气?你也找三个相好的试试看,看你能不能把她们伺候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