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夜千筱带头,其余四个人,两两组队,从一侧进行清除,在没有必要的时候不用枪支,手起刀落的时候,已经解决掉所遇海盗的性命。
呼啸的风声遮掩掉了一切声响,连老天都在助他们,清扫完船只的一侧时,竟是连一颗子弹都没有发。
但,这样顺利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
在船舱上的一个狙击手,原本偷懒打盹睡着了,躺下身没有被夜千筱等人发现,因此而逃过了一劫,可他却在迷迷糊糊中清醒的时候,却发现了夜千筱这一群人。
揉了揉眼睛,狙击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然后噌的一声就爬了起来,同时仅仅握住了手中的狙击枪。
只是,还没有瞄准他们,便倏地意识到了什么,他赶忙将一把手枪拿了出来,打开保险,对准天空就是一枪。
“砰——”
响亮的声音,在狂风之中,却无比的清晰。
狙击手以这一枪,提醒了海盗船的所有人,可同时,也了结了他的性命。
在枪响的那一瞬间,夜千筱拔枪开枪,一气呵成,子弹从他的太阳穴穿过,准确无误地将他的命给了结。
狙击手的使命结束了,可属于他们的真正战斗,也开始打响!
甲板上的其他巡逻队伍,在听到枪声的那一刻,就迅速地朝这边赶了过来,五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在第一时间观察清楚周围的地形,然后朝不同的方向分散开来。
找到隐蔽点,然后对循着声音跑过来的海盗进行射击!
与此同时,船舱内的战斗也已经打响,错杂的枪声顿时在整艘船上响彻着,每一声枪响都似乎带动着人的心脏跳动。
他们的预估失误。
原本想着,海盗船上的海盗并不会多,而更多的应该驻守在客轮上以防有军队来救援,可出乎意料的,这艘船上的海盗竟是要比他们预料中的要多上一倍左右!
船舱内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而甲板上的人则是在持续不断的增加,这些海盗一个比一个凶猛,用刀枪上的话没有问题,可真若跟他们拳打脚踢起来,光是体型上的差距都会给煞剑的人带来不小的麻烦。
五个人,没几分钟的功夫,就被他们给逼到了甲板的各个角落。
通过还没有断掉的通讯,夜千筱依旧可以联系到他们,清楚知道他们的方位,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着实让他们有些难以应对。
夜千筱用一颗颗的子弹,夺走一条条的性命,这样惨烈的场面,时刻在刺激着那帮海盗们,火力压制得更猛,而长时间的磨耗,让夜千筱退无可退,子弹如密集的雨一般扫射而来,夜千筱猫着身子在黑暗中迅速移动、躲避、寻找隐蔽点,可每一次都支撑不了多久。
不知坚持了多久,好像时间很长,好像时间又很短。
夜千筱听到耳麦里传出一声——
“出来了。”
怀有警惕,亦怀有侥幸。
不知道是谁出来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船舱内活动的小组,应该是占据上方的。
很快,夜千筱看到——
出来了!
那群被逼退的海盗!
船头的甲板好像一瞬间拥挤起来,子弹好像从每一个角度都能飞过来,有人在飞奔乱窜,有人在盲目开枪,根本就没有瞄准的时间,夜千筱抓住空隙,将手枪换上了新的弹匣,猛地一梭子弹打了出去,将围攻自己的几个人全部送上了西天。
刚喘了一口气,夜千筱往后退了几步,便听到封帆地声音——
“徐明志,小心!”
素来沉静的封帆,声音难得地有些紧张。
手指摸上耳麦,夜千筱拧着眉头问,“什么情况?”
“徐明志被几个海盗逼去了船尾,其中有个人身上绑了炸弹。”封帆的语速飞快,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事情说清。
夜千筱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朝船尾跑了过去!
“砰——”
“砰——”
“砰——”
在她抵达船尾甲板的刹那,三声枪响就以极为突兀的姿态灌入耳膜。
甲板上总共有五个人。
孤立无援的徐明志,三个拿枪猛地扫射的海盗,还有一个——
将外套脱掉,露出绑在身上炸弹,且拿着打火机的海盗。
那三发子弹,射入了徐明志的身体。
夜千筱没有看到子弹是怎么穿透他身体的,可唯独能肯定的是,子弹确确实实穿透了他的身体。
莫名的恐慌从心底袭来,夜千筱紧紧抓住手枪,眼神在一瞬间发狠,凌厉中充斥着杀气,眼睛黑得发亮,仿佛一切事物都能于她眼底堙没。
“别过来!”
举着打火机的海盗及时发现了她,紧张地将打火机送到了炸弹的导火线前面,用半生不熟的英文朝夜千筱吼道。
他话音一落,三个海盗便转过身,举着枪朝夜千筱瞄准。
雨,滴答滴答地往下落,狂风席卷而来,整条船都开始摇晃起来。
举着打火机的海盗,在摇晃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手指不过轻轻一抖,依旧燃着火光的打火机,火苗微动,便点燃了他炸弹的导火线。
夜千筱神情冷若冰霜,仿佛没有看到那三把枪似的,手中的枪支猛地就抬了起来。
三个瞄准她的海盗,也欲扣下手中的扳机。
然——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原本因中弹而疼的脸色扭曲的徐明志,猛地朝前面站着的海盗扑了过去,原本还因点燃了导火线不知所措的海盗,并没有注意到徐明志的动作,一不留神被扑住之后,整个人猛地往后倒。
在他们身侧,就是栏杆。
徐明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导火线烧尽的那一瞬间,抱着他一起跳入了大海。
“噗通——”
两个人落水的声音,本该极其响亮,可夜千筱却觉得那声响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同一时刻,她开了三枪,了结了前面三个海盗。
同时,狂风席卷着海浪,猛地朝船尾砸了过来,这艘船仿佛随时都会覆没一般,浪花同雨水混杂在一起,劈头盖脸地迎面砸过来。
夜千筱举枪的动作没有动,那平稳伸直的手,跟教科书上的射击姿势,一模一样。
封帆慢一步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徐明志拉着海盗跳船的那一幕,他近乎愣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什么都看不到的大海……
不知过了多久,他僵硬地回过头,去看了眼夜千筱。
她眼底闪烁着光芒,不知是海水,还是雨水,亦或是别的,将那双眼睛衬得极亮极亮。
后来,陆续有人赶过来。
没有海盗,只有煞剑的人。
后来,一切都归于终结。
人质被成功救了出来,所有海盗不是死了就是跳海了,亦或是被俘虏了。
后来,海面恢复了平静。
煞剑的人站在甲板上,看着那毫无波澜的大海,眸光湿润。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是不是,他们早来那么一刻,哪怕是一刻,他们的兄弟就不会消失在大海……
是不是,他们多留一个心眼,哪怕是一个,他们就能给兄弟那么一点支援……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海盗不知道,后来赶到的支援,也不知道。
可是,谁也没真的哭出来,因为没有人确定最后的结果。
有人问,“找吗?”
“找。”
这一个字,是夜千筱说的。
于是——
找!
附近没有岛屿,更不用说陆地,茫茫大海,危机重重。
可他们得找,必须找。
夜千筱是看着他活着跳下去的,所以,她明知身中三枪的他希望渺茫,可依旧怀有着那么一丝希望。
后来,海陆的人来了。
他们刚完成任务,原本心情还算不错的,可在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之后,整个集体都不敢说一句话。
再后来,路剑也来了。
他一声令下,海陆所有人都开始寻找。
这群海陆的人里,有认识徐明志的,他们都记得那样一个阳光开朗的青年,当然,也有新来的没有见过他的,可身着一样的制服的时候,任何陌生的面孔都是他们的战友,是他们的兄弟。
所以他们拼尽全力。
这一找,就是三天三夜。
煞剑所有的人都浸泡在海里,整整三天三夜。
那些徐明志曾经的好兄弟们,也浸泡在海里,一刻不停的寻找。
再后来,他们什么都没有捞着。
旅长和大队一句话,就制止了他们的搜寻行动。
如果三天还找不到,那么,他们就应该认清现实。
夜千筱看到祁天一,那个曾经训练过他们的冷面教官,哭的很惨很惨,什么形象都不要了似的。
她看到原本还在护航回程的牧齐轩和施阳,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打个电话过来询问情况。
她看到好多熟悉的面孔,那些铮铮铁骨的好男儿,抱头痛哭。
她还看到赫连长葑……
连他这样的人,也红了眼圈。
不认识徐明志的人,那些来支援的人,跟他们在一艘船上回程,看到那些被称之为精英中的精英,哭的不像个人样儿。
不知为什么,连他们自己都想哭。
一切终将逝去。
当闹过哭过之后,他们也得回归现实,面对现实。
夜千筱亲自去了趟徐家,将徐明志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徐妈妈在知道消息的那一刻,就因为承受不了而被送进了医院,其他的人忙前忙后的,在突如其来的消息中难以自拔。
她被一个人晾在了徐家。
然后,一个人去了另一座城市。
赫连长葑身为队长,必须处理好徐明志的事情,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夜千筱已经联系不到了。
问不到消息,也打不通电话。
他找人查了下夜千筱的行程,在知道她去了哪座城市之后,才放下了心。
他们没有找到徐明志,可葬礼依旧得办。
夜千筱没有去参加。
他下葬那一天,夜千筱所在的城市大雪纷飞,天地被裹上一片银装。
夜千筱在冰珞的墓前站了一个上午。
这一次,没有人给她酒喝。
这一次,没有人跟她絮叨。
这一次,没有人在她面前哭。
因为那个人,可能,不在了。
所以她就这么干站着,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
世事无常,她一直知道。
但是,过于无常,她没有料到。
雪花飘落,飘了整整一个上午,脚下的积雪堆得很厚很厚,夜千筱眼眸动了动,然后看了看天。
那一刻,她分不清天空的颜色是怎样的。
身体近乎僵硬,夜千筱低下头,再次扫过那沉寂已久的墓,视线从那张照片上滑过,最后,抬起了腿,转身离开。
下午,她得赶飞机。
……
极近黄昏的时候,夜千筱出现在另一个墓地。
其他人已经离开了,就连徐妈妈也被拉走了。
但,有人在等她。
赫连长葑带着赫连逸凡和小家伙,身姿笔挺地站在墓前,静静地等着她。
这里的雪很大,比那座城市的还要大。
大得——
让夜千筱的视线有些迷蒙不清。
天很冷,小家伙却很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墓碑,上面那张照片,好像存留于她记忆中似的。
赫连逸凡也很乖,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却通红通红的,眼泪仿佛随时都会流出来一般。
夜千筱走过去之后,跟他们站在一起。
雪花飘飘,冰天雪地。
天地间好像一切都静默了下去。
眼前这座新建好的墓,是否又躺着一抹亡灵?
一家四口,在这座新建好的墓前,一直站至天黑。
天色彻底地暗了下来。
中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至最后,夜千筱出声,“走吧。”
冷冷清清的两个字,仿佛不再有任何悲伤与留念。
赫连逸凡主动走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两只手,都冰冷冰冷的,可在牵到一起的时候,手指好像暖和了几分。
他们俩走在前面。
而赫连长葑,抱着小家伙,走在后面。
走出陵园,外面空荡荡的,只是雪地里留下的脚印,证明着这里曾有很多人来过。
赫连长葑没有开车来,可他们刚抵达宽敞的马路,就见到一辆军车停在他们面前。
封帆从驾驶位置走了出来。
在他手上,拿着一个笔记本,还有一本字典。
他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了夜千筱。
“这是他留下的。”封帆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而那个他,毫无疑问的,指的自然是徐明志。
顿了顿,封帆又道,“如果可以的话,从上面挑个名字。”
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仿佛有些不合时宜。
可,封帆觉得,应该在这个时候来说。
没有什么和不合时宜的,他们怀念的都是同一个人,当这份情谊不变,那么,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夜千筱的手指冻得僵硬,可她没有上车,借着路边的灯光,打开了笔记本和字典。
都是徐明志的笔记。
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以“赫连”开头的名字,这个笔记本几乎写满了一半,有上千个名字。
而那本字典,夜千筱记得是徐明志前不久才买的,可翻开的时候,字典已经有些破旧,很多字都被他用红笔圈了起来,甚至有些都在一旁留下了美好的祝愿。
夜千筱一页一页的翻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他人也没有打扰她。
小家伙已经睡着了,可在不知某一刻,忽然醒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想哭,可最终没有哭出来。
封帆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被翻动的笔记本和字典。
他没有说,就在演习开始的前一天晚上,徐明志都在跟他讨论小东西叫什么才好。
他说出了好多好多的名字,可不等封帆去挑选,就全部将其否定了。
他说那个小家伙值得最好的。
然后,他怕取得名字不合她心意,对不起她。
那时候的封帆想,如果以后,徐明志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会比当时更纠结。
可惜的是,再也没有那个以后了。
他的好兄弟,将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刻。
“赫连寻,”夜千筱合上了笔记本和字典,微微抬起头,朝赫连长葑怀里的孩子看了一眼,一字一顿地道,“她叫赫连寻。”
赫连长葑微微一怔,尔后,重复地开口,“好,赫连寻。”
当所有人放弃希望的时候,夜千筱将最后一丝希望给予了她。
小家伙,这个世界并不美好。
可在你出生的时候,曾有那么一个见过不美好的人,只是为了你的名字,就煞费苦心,想要给你留下那么点美好。
所以,要记得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