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诺坎普媒体室的途中，陆灵遇到了一个人。她的惊讶还在脸上，对方已经喊了她的名字。

是马塞洛-贝尔萨。

阿根廷人本赛季在瓦伦西亚的执教成绩不错，拿到了欧冠资格。陆灵脸上的惊讶已经变成畅意的笑容，她快步走上去和贝尔萨握手。伊恩和汉斯也过去握了握手。伊恩用有些蹩脚的西班牙语与贝尔萨寒暄了几句，贝尔萨则英语夹杂西班牙语说着。他们也曾短暂合作过。苏格兰人说完，想着贝尔萨的英文仍然很糟糕啊，尽管他自己的西班牙语也如此。

然后，贝尔萨看向陆灵的眼睛，满面笑意，“克里斯汀，明天我会给西班牙的电视台做解说嘉宾。祝你明天好运。”

陆灵也看着镜片后的眼睛。有点儿奇怪，她这一瞬间想起的并非最近的那次甘迪亚的拜访，而是最初的最初，他们在哈灵顿共事的日子。而那仿佛就发生在昨日……贝尔萨没有在QPR取得成功，但那短短几个月，他对她的足球理念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她点着头，微微笑着，诚恳地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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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发布会现场人头攒动。

新闻官乔什站在一旁，QPR主帅以及两位球员都已落座，台下，各国记者密密麻麻坐满一片，闪光灯不停闪烁着。

陆灵看向台下。乔什示意可以开始。

“克里斯汀你好，我是来自BBC的记者。能不能首先介绍一下球队的伤病情况和赛前准备？”

“谢谢你的提问。我的球队目前只有蒂莫西一位伤员，实际上，他也随队来到了这里。明天我们所有的球员都会出现在现场，不管能否进入最后的十八人名单。我们是一个团队，需要每一个人。”

“那么十八人名单确定了吗？”BBC记者追问道。

陆灵点点头，开了个玩笑，“我可不打算在这里念出来。”

底下笑声一片，马上，一位来自巴西的记者提问：“这场比赛会是派崔克-安柏和加布里埃尔-热苏斯的又一次对决，现在关于这两位球员的讨论也越来越多，你的看法是什么？谢谢。”

“两位都是天才。派特是整个足球史上最好的球员，这个时代能够拥有他很幸运。”

陆灵话音未落，底下一片哗然。似乎没人料想到她会如此直接甚至是暴力地赞颂自己的球员兼男友。但她面色淡然，她说的是事实。

“你期待他在诺坎普再次做出那个庆祝动作吗？他上一次在诺坎普做出LL的庆祝动作还是在……”

“当然。”陆灵打断了这位记者，脸上的表情仿佛他在问一个很傻的问题。她又补充了句，“他如果庆祝说明他进了球，我当然期待我的球员在明晚的比赛上进球。任何球员，不仅是派特。”

底下有记者在偷笑。取笑对象很明显是问出“庆祝动作”问题的记者。

“刚才，前QPR足球总监莱斯-费迪南德在推特上表示，根据他对你和弗洛雷斯的了解，他很担心这一场QPR的前景，请问你怎么看待莱斯的言论？”这个问题来自天空体育的主持人克萝伊-泰勒。

陆灵当然认识这个姑娘。她把话筒往自己嘴边挪了挪，“莱斯有自己的看法。我相信他支持的是QPR，他太关心我们了，所以可能会有这样的担忧。我不否认我也有所担心，但难道皇马主帅就没有吗？”

底下又是一片笑声。记者们注意到克里斯汀-陆并未直接称呼对方姓名。

“克里斯汀，对于你来说，这是第一次进入欧冠决赛，对于队中的多数球员也是如此，面对这个前所未有的挑战，心理上的准备如何？”又是一位老面孔，约翰-克劳斯，伦敦足球的专家。

“欧冠决赛，噢……所有球员与教练梦想的比赛。”陆灵笑着感叹了句，然后继续道，“我们队中有人曾经赢得过欧冠冠军，就像我之前说过的，这种经验会有帮助。至于我自己，我像这支球队的所有支持者一样兴奋、紧张，恨不得自己去踢明晚的比赛，但那会是个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主意，不是吗？考虑到我还没有把自己放进十八人大名单，我想我的心理状态还不错，你认为呢？”

约翰-克劳斯坐在下面哈哈大笑，把话筒给别人之前，他肯定了QPR主帅的话，“我同意，你看上去很好，克里斯汀。”然后他与克萝伊相视一笑。克里斯汀-陆也许从来没变过。

笑声还在持续，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在这一周，有关于你和皇马主帅的传言，能否在这里做个回应？你真的拒绝了他的求婚吗？”是个西班牙记者用英文问的。他口音浓重，但英文十分流利。几乎现场的所有人都在那一刹那望向了他。陆灵也如此。

而后，同一时间，几乎所有人又都望向了QPR主帅。

伊恩和汉斯对视了一眼，也偏头看了过去。伊恩觉得刚才在场所有记者脸上的表情都是“终于有人问了”。其实他也有些好奇，不止他，队里每一个人。但没人敢问她。冈萨洛和菲尔那两个蠢蛋倒是去问了派特，两人都差点被派特揍一顿。伊恩知道自己可以问派特，派特应该知道实情，但说到底这是克里斯汀和弗洛雷斯的事，以派特的为人，不会透露半个词的。

陆灵看到那位年轻的留着浓密胡须的拉丁男士紧紧盯着自己。她也看着他。她的目光变得凌厉，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忽地，她不动声色地转开了去。她回答了这个问题，轻描淡写，同样用了英语。当她张嘴，现场安静的可怕。

“我没有被任何人求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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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媒体和网络直播的发达让QPR主帅关于求婚传言的回应从诺坎普的媒体室几十秒内飞向了全世界。媒体APP的Breaking News，推特定制的推送，在无数人的手机上出现。而不断刷新着现场文字直播，或者在欧足联官网上收看新闻发布会直播的球迷，基本在同一时间知晓了克里斯汀-陆说的这句话。

社交媒体上的讨论量飞速增长着。一部分人愿意相信，也有一部分人认为这只不过是面对公众的说辞。

QPR的新闻官乔什提醒，主教练将会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又是一位西班牙记者抢到了个这个机会。“你和尼古拉斯-弗洛雷斯一共有过五次正式交手，你取得两胜两平一负的成绩，这会不会成为心理上的优势？”

一个常规问题。

陆灵摇摇头，“不，不会。我想尼克知道这个。”如果我那么想，那么我根本不了解他，甚至，不配做他的对手。当然，这个无需告诉所有人。以及，她不介意提他的名字，她也避不开。他同样如此。

接下来，是媒体们对伊恩和汉斯的采访。陆灵往椅背上靠了靠。听着他们的问题和他们的回答。

“是，他是唯一一个对我上演过帽子戏法的球员，我会注意他的。当然，感谢你的提醒。”汉斯的声音，谈论的是热苏斯。

“捧杯吗？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讨论这个？是的，我想如果我们最终赢得决赛的话，我仍然会和派特一起捧杯。不过，我认为无论是我一个人捧杯还是跟我的哪个队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真的能赢。我到时甚至不介意让他这么干。”伊恩一边说着一边拱了拱汉斯。

陆灵恍惚了一下，亲爱的伊恩已经这么会面对媒体了。

汉斯也笑着，推了推伊恩，低声道，“这可是你说的。”

伊恩又道，“噢，对了，另外一个问题，我很期待见到子翔。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赢得过足总杯和英超冠军，我们一起度过了无比美好的岁月，事实上，你们中的很多人可能都知道，他是我的伴郎。我很高兴他在皇马踢得不错。能与他在欧冠决赛上重逢，我觉得很激动。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是很好的朋友。希望我们都好运，虽然可能事实上只有一方会真的被上帝眷顾。我们一起看究竟是哪一方吧。”尽管，我们曾经的约定是要一起拿到这个冠军。伊恩说完看了一眼主教练。好在克里斯汀在这里，派特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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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克里斯汀-陆在诺坎普的媒体室召开赛前发布会，尼古拉斯-弗洛雷斯正在诺坎普场内带皇马球员训练。

尼古拉斯知道，这个球场，无论是对于她而言，还是对于自己而言，都是特殊的，他们都曾在这里经历过糟糕的夜晚。不过，他这两个赛季在皇马，那些糟糕的记忆已经渐渐被抹去了。联赛四次国家德比，他的战绩很骄人。至于人们近来更多的谈论的他与她，以及他与派崔克交手的胜负，他其实并不绝对劣势。而且，个位数的交手次数，实在难以说明什么。

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与将来才是最重要的，明晚的那场比赛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也许，人们现在关注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就是明晚那场比赛的主角们的私人关系。

皮埃尔-荣凯甚至直接跑到他办公室跟他说：“先生，安德里亚是在撒谎，对吗？我不相信你会求婚。”

尼古拉斯自然没有理会法国小子。

诺坎普的草地上，皇马主帅身穿训练服，参与其中，不时为球员们做球，并指导他们的技术动作。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决赛之前最后的训练即将结束。皇马主帅看了看表，边线那头的新闻官朝这边喊了一声。助教用眼神询问主帅，尼古拉斯点了点头。胡安告诉球员们训练结束。

尼古拉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一条带着他的名字和她的名字的西班牙语新闻呈现在屏幕上，以及多到数不清的短信和未接来电。

“我没有被任何人求过婚。”

尼古拉斯觉得右侧的脸部肌肉稍稍抽动了一下，他马上用右边的臼齿从口内咬了一下那部分肌肉，抑制住了这抽动。然后他叫来托尼-克罗斯以及喻子翔，一起前往诺坎普的媒体室。

在走进媒体室之前，有人过来告诉皇马主帅，他错过了QPR主帅，他们刚刚离开。尼古拉斯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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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这是你的第一次欧冠决赛，对手是目前在英格兰已经夺得三项冠军的女王公园巡游者，他们目前的成绩堪称本赛季全欧洲最佳，被称为史上最强的英格兰球队，甚至有人说他们是史上最佳的球队，这会不会给你带来一些压力？”这是一位英格兰人。

尼古拉斯感到这位很眼熟的英格兰女士平板正统的腔调中带着一些莫名的自豪感。

“史上最强的英格兰球队不等于史上最强的球队。我了解英格兰人，他们喜欢把事情过度神圣化。”尼古拉斯淡淡说道，下面有非英格兰记者窃笑的声音，“实际上，我很喜欢这种文化，没有冒犯的意思。噢对了，我的球队这个赛季也已经拿到了西甲冠军和国王杯冠军，而且是连续第二年做到这一点。当然，只是双冠王。你们那里的冠军头衔的确要更多一些，这也是我喜欢英格兰的地方。”记者们的笑声变得更厉害了。

“刚才的训练中，似乎马尔科-阿森西奥出现了一点问题？明天的比赛，他会进入名单吗？”

“马尔科这两周一直有点轻伤，不过没有什么大碍，我希望他明天能够进入名单。除此之外，如你们刚才所见，我们没有什么球员缺阵，所有人的状态都不赖。”

“派崔克-安柏刚才被克里斯汀-陆称为足球史上的最佳球员，你在这一点上的看法是？你们会有什么特别方案来应对吗？”

“有。我明天会出场打后腰防守派崔克。”笑声一片。“你们刚才也看到我在训练时的动作了，还算矫健？或许那一幕真的会上演。”尼古拉斯耸了耸肩，“最佳球员这个说法意义不大。适合的才是最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尼古拉斯的脑中闪过小腹的水仙，头发上的花纹，后腰的扑克牌，左臂的扑克牌。King，Queen，JOKER……

到底是Joker还是GOD？

只是一瞬间的事。

“所以，我也可以认为迭戈-马拉多纳是足球史上最好的球员，他拿到过世界杯。噢，对了，加比（热苏斯）也拿到过。”

所有人都知道，在俄罗斯世界杯上，派崔克的英格兰和热苏斯的巴西曾经正面交锋过，巴西获胜并最终夺冠。

似乎，这新闻发布会火/药味越来越浓，现场的记者们兴奋地敲击着键盘。

提问还在继续。那个问题终于出现。

“克里斯汀-陆说自己没有被任何人求婚过，这和之前的传闻并不相符。那么……”

“不关你的事。”尼古拉斯语气冰冷地打断，但他是笑着的。在记者们看来，这一幕多少有点诡异。

“请问跟足球相关的问题。”皇马的新闻官马上提醒。

尼古拉斯的余光感到旁边的子翔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

“你们过去的五次正式交手，每次都精彩绝伦，令人印象深刻，那么明天的对决，你怎么看？你们足够熟悉，但这是QPR和皇马两支球队的第一次正式交手。”

“显然你忘了这五场里面有一个0:0，还有比那场更无聊的比赛吗？”尼古拉斯诙谐地说着，“每场比赛都是全新的，跟历史纪录没什么关系。也许明天会是120分钟的0:0，最后点球大战里面只有一个人射进。”

“这就是为什么刚才训练课的最后，皇马练了点球？你认为比赛会进入到点球大战的阶段吗？”

“那只是个放松的环节。不过是的，我得为一切状况做好准备。多练几脚不会有什么坏处。”

皇马新闻官昂声说道：“最后一个问题。”

一位英国记者，来自《星报》。“有人认为皇马的晋级过程没有QPR困难，QPR击败的对手包括了德甲冠军拜仁、葡超冠军波尔图以及意甲冠军AC米兰……”

“我的三个对手是这赛季的荷甲亚军（阿贾克斯）、西甲亚军（巴塞罗那）、英超亚军（切尔西）。不考虑你对于这三支球队的侮辱……”尼古拉斯停了两秒，用目光从左平缓地扫到右。“我希望我们明天的对手是这赛季的欧冠亚军。”

克萝伊发誓，那一瞬间她差点为皇马主帅的机智鼓掌。她身边的约翰-克劳斯则摊了摊手。“噢上帝，我想念这两个人的对决。”克劳斯小声感慨着。

余下的时间是两位皇马球员的。

“托尼，明天交手的球员里，包括你的德国国家队队友汉斯-巴赫迈尔。你会不会认为这样的一位超级门将对你的球队是个阻碍？”这个问题有点刁钻，因为托尼-克罗斯的俱乐部队友、皇马的年轻门将马特奥-迪亚兹也是公认的守门员天才。

不过克罗斯的回答滴水不漏。“我认为汉斯是个非常出色的门将。我看到了他半决赛时扑出阿扎尔的点球，不仅如此，在国家队时我们一起训练，他的球门总是很难攻破。但我们的门将马特奥也是一样，我想在这一点上两队都很幸运，因为门将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在英国，有很多人会比较你和本杰明-汉密尔顿的踢球风格。你认为这位年轻的英格兰中场是一位什么样的球员？”一位英国口音的记者问道。

克罗斯笑了下，语调也很平和。“我个人并不认识本杰明-汉密尔顿。我看过他的比赛，我们的确有一些相似之处，我很享受看他踢球。我期待明晚的首次相遇。”

尼古拉斯交握的手指弹了两下，明晚倒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汉密尔顿。

对于有些人是首次相遇，而对于有些人，是重逢。

子翔道：“是的，在我之前只有一个亚裔拿到过欧冠冠军。朴智星是个了不起的球员，我很尊敬他。希望明天我也会收获与他相同的结果。还有，我看了伊恩说的话……我们永远是最好的伙计，但就像他说的，只有一方会被上帝眷顾。我期待明晚的比赛。”（事实上08年朴智星并未在决赛中为曼联出场，但曼联当年的晋级之路朴智星功不可没。）

记者们又问了两位球员几个问题，皇马新闻官看了一下时间，宣布赛前发布会到此结束。

尼古拉斯站了起来。他穿着皇马的训练服，由于多年以来都保持着运动员一样的身材，他跟两个球员一起，像是他们的队友。细细碎碎的交谈声与闪光灯的声音还在持续，并未有人高声喧哗。

于是，当那句话传入尼古拉斯的耳朵里时，他每一个词都听清了，他甚至听出了那是伯明翰口音。

“Nick， you ha、ve a gun with one bullet， who would you shoot Patrick Amber or Christine Lu”（尼克，如果你有一把枪和一颗子弹，你会向谁开枪？是派崔克-安柏还是克里斯汀-陆？）

就像有人在现场摁下了暂停键，寂静自不必说，那半秒，甚至没有人动弹。

这是整个足球史上最著名的问题之一。2004年，时任曼联主帅的阿莱克斯-弗格森爵士在一次慈善晚宴上被问到“如果你有一把枪和一颗子弹，你会向谁开枪？是阿尔塞纳-温格还是维多利亚-贝克汉姆？”。众所周知，在那个英超时代曼联与阿森纳水火不容，温格是弗格森的眼中钉。而大卫-贝克汉姆的爱妻维多利亚则一度被媒体认为是弗格森最讨厌的女人，似乎陷入爱河的英格兰漂亮男孩儿把太多的心思交给了爱情。当时，弗格森给出的答案同样经典。“CAN I HA/VE TWO BULLETS， PLEASE？”（我可以有两颗子弹吗？）十七年前，爵士那么说道。

人们看着尼古拉斯，人们也许期待他像苏格兰老头一样要求两颗子弹。或者，人们期待他给出一个更绝妙的答案。

尼古拉斯露出了迷人的笑容。他撒了太多谎了，他突然想说句实话。他弯下腰，在话筒前，用带着西班牙和利物浦口音的英语说道：“Patrick Amber， for sure.”（派崔克-安柏，非常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