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逸玄又走到马梦龙席前,只见这马梦龙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酒菜,并未正眼瞧柳逸玄一眼。柳逸玄知道这人不喜欢自己,不过也犯不着跟他结下什么仇怨,于是便举杯笑道:“马将军,晚辈有一杯酒要敬您,不知马将军可否赏脸?”
马梦龙故作惊奇之态,冷嘲热讽道:“哎呀。原来是驸马爷敬酒,末将小小一个节度使,哪里承受得起?”
柳逸玄知道他不怀好意,对自己这么讲话也在意料之中。于是强颜笑道:“马将军客气了,您是此次出征大军的副帅,晚辈只是‘勇’字营的一个小小参将,给您敬酒,理所应当,还请马将军给晚辈个面子!”
马梦龙向周围看了一下,只见众位将军们此时都放下杯盏,在盯着他们两个。马梦龙淡淡一笑,说道:“驸马爷的面子,末将当然要给。只是心里还有事情不太清楚,还想当面跟驸马爷请教一下!”
柳逸玄不知他又要给自己出什么难题,只得问道:“哦,马将军何事不明,尽管问来。晚辈自当知无不言!”
马梦龙仿佛早有预谋一般,竟站起身来,对着众位将军说道:“众位将军,今日我等欢聚在此,为的是庆祝赶跑金兵夺回濮阳的胜利,柳公子却为宋军将士端上来这女真人的美食,不知所为何意?”
“马将军这是什么话。晚生见我军将士们连日征战辛苦,前番我又俘虏了几名金国厨子,知道这烤全羊味道鲜美,便让他们做了一些与将士们享用,有何不可?”
“是吗,柳公子俘虏金国厨子之事。可曾向老将军汇报?”
“这个…晚生并未汇报,再说我军入城,活捉的金国俘虏不下好几百人,没必要都一一汇报吧?”柳逸玄不知马梦龙究竟想干什么,心里也仔细盘算着。生怕说错了什么话。
马梦龙看来是早有准备,他不急不慢地对众位将士们继续说道:“列位将军,按照我朝军规,凡战场上捉到的外族俘虏,都要押回京城看管,经教化之后发配到各地为奴,此番我军抓获的四百零一名俘虏皆已押往京城,为何这些俘虏还留在濮阳?
再者,金兵占我城池,杀我同胞,我大宋将士与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而柳公子却拿金人的食物诱惑三军将士,分明是在美化金人的狼子野心,扰乱我三军将士的破敌斗志,你说,你是何居心!”
柳逸玄听了这话,一时哑口无言,心里骂道:“卧槽,马梦龙,你当个将军真是屈才了,你若到御史台当个监察使之类的,这朝廷里一半的官员都得栽倒在你的冤假错案里去,我只不过让这些金国厨子给将士们做了一顿饭,他竟然要说我有叛国之心,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柳逸玄显然已看穿他的用意,也不着急跟他辩论,只笑道:“是何居心?马将军说我是什么居心,那小生就是什么居心!今日本是庆功之宴,小生不愿与马将军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你若觉得小生是在扰乱军心,有叛国之嫌,大可写份奏折上报皇上,让皇上收回成命,小生自然也没有什么怨言!不知马将军意下如何?”
“你…”
马梦龙本想给柳逸玄安个罪名,让他跟自己吵闹一番,也好破坏一下宴会氛围,进而让众位禁军的将领们知道,没有他们汝南的军队冲锋陷阵,是换不来濮阳大捷的。谁知柳逸玄并没有跟他吵闹的打算,一切罪名随他说了算,还说让他上报朝廷,让皇帝收回成命,这让马梦龙一时难堪起来。
“哼!别以为有你老子在朝廷里替你撑腰,你就这般肆无忌惮!若没有我手下弟兄们以命相拼,哪有你们这些公子哥的荣华富贵?那些被金人杀害的将士尸骨未寒,你却用金人做的饭菜来招待众位将领,倘若那些死去的将士泉下有知,他们又作何感想?哼!”
马梦龙说完这话,将酒杯往地上一扔,然后长袖一甩,愤然离去。宗泽本想派人将他留住,只因这马梦龙本来也不是自己帐下的将官,是朝廷派来的副将,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便看着他离席走了。
柳逸玄听了马梦龙刚才的那番话,才知道马梦龙到底哪里来的火气,前日整理伤亡人数时,柳逸玄就已经看到,此次攻城,宋军将士以身殉国的有四千多人,光马梦龙帐下的兵士就有三千多。汝南来的兵马不过一万有余,此番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而朝廷并未对这些将士有过什么抚慰,这让马梦龙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这才借宴会之机表达心中的不满。
柳逸玄见马梦龙起身离去,也不知自己做的到底有没有错,他转身对宗泽言道:“老将军,都是晚生考虑不周,惹得马将军生气了。”
宗泽对柳逸玄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你也不必自责,马将军带兵多年,此番折了许多人马,心里有怨言也是能理解的,待明日老夫去他营中与他沟通一下,劝解一番也就没事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快去入席吧!”
马梦龙的愤然离场,让整个宴会失去了原有的欢快,汝南来的将领们见主帅走了,也都纷纷离席回去,原本热热闹闹的庆功大会,变得冷清了不少。
柳逸玄本以为大宋的军队会是高度团结的一支部队,却不想禁军和地方部队以及各部将领之间还有这么多潜在的矛盾。他不知道这样的矛盾会意味着什么,也不知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究竟还能走多远。
柳逸玄独自举起手里的酒杯,将这一盏愁闷之水,对着那遥远而黑暗的夜空,一饮而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