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么庸俗,不触犯到他真正在乎的东西,还有理智可言、道理可讲。一旦他最真实的东西被伤害,就再也不会讲什么道理,直接化身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了。
“要不,吴大人先歇歇,回头再继续说。”莫问见吴为好像永远都说不完一样,真担心等他说完,所有人都要变成疯子了。
“让他继续说!”王贤却冷冷道:“我倒要听听,他们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说!”唯恐天下不乱的柳升,自然巴不得吴为爆出更多猛料来。
“如今那帮勋贵已经全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被朱瞻基派去接管了居庸关、山海关,还有宣府大同……”吴为便继续说道:“他们还跑到大王城,要把我手里的一万骑兵,还有那两万多押运辎重的步兵夺走,以免大人回来,手里还能有军队可用。”
“幸亏大王城不是他们的天下,宝音夫人把他们撵出城去,那帮家伙便威胁要剥夺宝音夫人长公主的身份,把博尔济吉特人赶出河套去。”吴为又道:“宝音夫人虽然不惧他们,但我担心留在大王城,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也怕他们打我们步兵的主意。便连夜把军队带出了城,沿着大人的路线,一路上收拢咱们的步兵,过来和大人汇合……”
吴为终于一气说完了,王贤手上的鲜血也凝结了,他仰天大吼一声,就像一匹受伤的狼。
柳升等人也跟着他们的头狼仰天大吼起来,不这样无以发泄他们无边无际的痛恨和愤懑!
怒吼之后,王贤也不理会他的将领们,转身进了自己的中军帐。
将领们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跟着王贤进去,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的头狼需要独自思考一段时间,好做出那个艰难的决定!
。
很快,明军营中都知道了吴为带来的消息,将士们彻底愤怒了,他们把王贤的营帐围了个水泄不通,却跪在外头一声不吭。
吴为和柳升闻讯赶来,看到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只见四五万将士,黑压压潮水一般,一眼望不到边,从四面八方跪向那白色的中军帐。
更让他们震撼的是,这么多将士却没有一个出声的,全都默默的看着帐篷,方圆数里内静悄悄一片,却绝不是死气沉沉,而是让人感到有熔岩在地下翻滚、有乌云在天空翻腾,其中分明孕育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那是沉默的力量,那是无声的呐喊,那是最让人无法抗拒的请求!
帐中的王贤很清楚,这帮将士是在求他,带领他们回去报仇。但是因为他这个主帅说过,要等回去大王城再说,所以他们不敢开口,只能用这种方式默默地表示他们的态度!
但王贤如何能轻易开这个口,哪怕已经满腔怒火,他也十分清楚,一旦开了这个口,就将放出无数的洪水猛兽,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当吴为和柳升费了老大劲儿,终于挤进中军帐时,只见王贤披头散发,赤脚盘腿坐在矮桌上,面前横着那把镶金嵌玉的天子剑。
“大人,这都是为你而战的将士啊!”吴为指着帐外,对通红着双眼的王贤沉声说道:“他们是在为你鸣不平,是要替你讨公道,千万不要寒了他们的心啊!”
王贤重重点头。
“大人,”柳升也指着帐外,对王贤高声道:“他们在等什么,您最清楚不过!不要让您的将士们失望啊!”
王贤再次重重点头,终于,在吴为和柳升的殷切注视下,他缓缓从矮桌上站起来,提起那把天子剑。也不穿鞋,就这样被发跣足、提剑出了中军帐。
帐外,无声等待的数万将士,一看到他们的主帅出来,一双双暗淡的眸子,渐渐地燃起了明亮的火光。
那是复仇之火,那是希望之火……
王贤目光缓缓扫过众将士,然后举起天子剑,一手握住剑鞘,一手握住剑柄,缓缓拔出了雪亮的剑身。
王贤将那华丽的剑鞘丢在地上,把宝剑竖在胸前,目光紧紧盯着那剑身上自己的倒影,剑脊将他的面孔分成两半,一半带着悲天悯人的菩萨像,一半则是杀气冲天的恶魔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