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师傅先回去歇息,你说的事情让朕好好想想。”朱高炽看看杨溥,轻声道:“朕百无是处,唯有一样尚可自傲,就是看人的眼光。”他像是在对自己强调,又像是对杨溥说明道:“朕绝不相信王贤会做篡国贼子,所以朕如果用他,就绝不会想着坑他。”说着,洪熙皇帝面露苦涩笑容道:“我皇家坑了他太多次,只要朕坑他一次,就再也别想得到他的忠诚了……”
“皇上用人不疑、仁者无敌。”杨溥深深一揖,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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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溥退下后,朱瞻基出现在感恩殿中。和杨溥的谈话耗尽了皇帝的精力,朱高炽昏昏沉沉躺在龙床上,眼看着殿顶的藻井,幽幽问道:“他们怎么说?”
“回禀父皇,勋贵们一时冲动,惹出这样的泼天大祸,已然是怕了,只希望皇上能宽恕他们的罪过……”朱瞻基看看朱高炽,并未发现皇帝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便继续道:“另外他们守着先帝的梓宫,是怕有人破坏,并非阻拦什么。父皇可以随时派人去检查……”
“哼!”朱高炽这才冷哼一声道:“恐怕,现在什么也查不出来了吧……”
“父皇要是这样认为,儿臣也没有办法。”朱瞻基别过头去,闷声道:“总之明日安厝,应该出不了岔子,儿臣幸不辱使命,父皇保重龙体,早些安寝吧。”
“你也早点歇息吧……”朱高炽微微点头,垂下眼皮。
朱瞻基看着闭上眼的父皇,双眼一眨不眨,好一会才无声的退下。
朱瞻基一走,朱高炽就睁开眼睛,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儿子目光中的寒意,心中五味杂陈,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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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风停雪霁,万寿山彻骨严寒。
尽管昨日刚刚发生了哭陵闹剧和行凶惨剧,但大行皇帝的安厝礼还是得继续进行。毕竟不把老皇帝埋到土里,所有人都没法回家……
长陵中的气氛,要比昨日更像葬礼,鼻青脸肿的文官们,不用酝酿情绪就可以哭得撕心裂肺,甚至不少人直接哭晕过去。勋贵们也不遑多让,中气十足的哭声在山谷中回响不绝,震得树枝上的落雪,扑扑簌簌掉个不停。
朱高炽却感觉十分腻味,因为这帮家伙是借着先帝的葬礼哭他们自个儿。但皇帝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发泄一下的好机会,想想自己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当上了皇帝,本想着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结果却搞得天怒人怨,里外都不是人。洪熙皇帝就痛不欲生,也扯着嗓子大哭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比昨天响亮十倍的哭声,让大行皇帝终于消了怨气,总之当一百二十八名锦衣卫重新将绳索穿过大杠,然后在军官的号令下一齐向上发力时,那昨日里怎么也抬不动的金丝楠木大棺,被毫无阻碍的抬了起来!
洪熙皇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礼部尚书唯恐再生变故,直接跳过几个无关紧要的仪式,命人赶紧将大行皇帝的棺椁入土为安。
棺椁被锦衣卫抬入地宫,又有官兵抬入一百余口柏木棺材,里头是为永乐皇帝殉葬的太监宫嫔……本来朝野中有声音,要让徐妙锦也给先帝殉葬,但在这件事上,各方大佬十分罕见的态度一致,提议之人遭到严惩,再也没人敢提这件事……
当随葬的器物也送入地宫,工匠便放下地宫巨大的石门,然后破坏机关,开始填上封土……
叱咤风云三十年,横压世间二十载的永乐大帝,终于彻底告别了人间……
然后,洪熙皇帝和他的大臣们片刻不留,离开了长陵,离开了万寿山,归心似箭的返回京城。
所有人都清楚,长陵的纷争只是预演,真正的大战回到京城才会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