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可在家时,不管是《异闻通录》还是《聊斋志异》她全都看过,还很喜欢,虽然母亲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但她心里却觉得那些神明鬼怪是真的存在的,你看这下不就证明她是对的了吗,就是不知道恩人到底是九尾狐还是黑白无常?
不过看恩人在自己夫君面前乖乖学习的样子,不管真面目究竟是什么,应该也都不难相处吧。
男人的学习非常惊人,经过两日的教学后,他已经能和萧熠毫无障碍的交流了。
萧熠说出的承诺,自然会做到。他将这个来历神秘的男人,视为自己的家人一样对待,相处关心十分融洽,两人时常在花园的凉亭中饮茶赏花,也不再使用敬称,闲谈中聊得多是一些朝鲜的风俗人民情,因为对方对这些很敢兴趣的样子,萧熠便将自己所知道的都为其做了解说。
金明泽的声音带着一种如冰雪消融的清冷,听着这样一把嗓子娓娓道来,可以说是一种享受。
后来取名为都敏俊的外星来客,最初就是在这样的声音里,一步一步慢慢沦陷下去的,然而却甘之如饴……
一日夜晚,两人在园中赏月时,萧熠问道:“说起来,相处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先生你的名字呢?”
“我们那里的人没有名字。”
“这样啊……看得出,先生你是一位非常特殊的存在,不过相处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先生你究竟来自何处?”
“我啊……”都敏俊笑了一下,伸手比了一下夜空中一颗最明亮的星星,“我来自那里。”
“什么……”
“就是那颗星星,虽然与这颗星星有所不同,但也是适合生命存在的一颗星星。”
正常的古人若听见这种话,怕不是以为对方在撒谎,就是被吓跑了吧。
但萧熠又岂是常人呢,他只是眉目一挑,便弯了弯嘴角,“真是奇妙的事情啊,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怕是难以想象的……不过,虽然隔着浩瀚星海这般遥远的距离,我们却能够在此处相遇,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缘分吧。”
都敏俊冰冷的面上也不由得随之挑起一分笑意,不知为什么,听见金明泽说“缘分”这个词,他心里便感觉到异乎寻常的喜悦。
“那先生,你会在地元(注1)停留多久呢。”
“只能停留约莫十余日,现在已经过了六日了,就剩下两三日。”
“这么快。相聚让人愉悦,然而分别总是让人感伤……”
都敏俊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沉默了下来。
“先生,请在此处稍等一下。”萧熠站了起来说道。
在都敏俊点头后,萧熠便朝着书房而去。
一会儿,萧熠手持着一个画轴回来了,笑着说,“家中长辈一直告诉我,道别要早早的做才好,因为到了最后一刻,便来不及了,所以这份礼物,我就提前送给先生吧。”
“给我的……礼物?”都敏俊幽黑的眼睛写满了错愕。
“是我画的一幅画,我自幼心有宿疾,别的不行,唯在琴棋书画这些事情上下过功夫,所以能送人的也只有这些了,打开看看吧。”
都敏俊接过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上画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长衣的男子,并不是朝鲜人的服饰,而是他们星球上的特殊服装,笔墨细腻,将画中人身上那种如冰雪般冷冽的气息,描绘得如栩栩如生,看得出画者的用心。
“这是……”
“是啊,这是我初见先生时,先生的样子,印象深刻,一直记着。”萧熠笑着说,
都敏俊看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将画收起,像对待珍宝一般,双手捧着画轴,黑眸暗沉沉地,让人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不管先生以后身在何处,我和宜花,也都会挂念先生的,所以请您一定要平安无事的回去,我唯有此愿。”
萧熠抬头看了天上月亮,又说道:“分别在即,今晚月色却正好,不如就请先生,听我弹奏一曲吧。”
院落中摆了张七弦琴,萧熠向琴座走去,月光下他穿着一件白纻直衣,外罩着黑色的深衣,没有戴墨笠,墨色的长发两边各拉起一缕系住,其余如墨般从肩头泻下,腰封束得窄腰清瘦,背影修长清瘦,周身气质如月华般清冷端华。
正是应了那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萧熠敛衽而坐。
夜色寂静无声,琴音便在此刻,如流水般缓缓响起,曲调清幽,悠然婉转,闻之让人感觉像置身于翠色的竹林,一阵微风拂过,翠影婆娑;又像看见渔火的江堤,一只小舟徐徐穿过飘满萤火虫的芦苇群……
都敏俊坐在一旁听着,觉得自己像一尾鱼,整个人都融化在这一首曲子里,心中喜悦宁静的同时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
彼时,他还弄不清自己的想法,只是朦朦胧胧地希望着这一刻永无尽头,这首曲子永不停歇,而他就在此处,看着那个人低眉的侧脸,让时间一直一直的静止下去……可惜,他的能力是有限的,并不能让时间无限的停止下去。
但那一夜月华,那一夜的琴音,还有那一夜的人,早就入了他的心防,成了时间所不被磨灭的画面。
许多年后,独自一人的他还想再听一遍这首曲子,可惜走遍整个朝鲜,却再寻不到相似的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