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焕含笑应了,禀报道:“娘,明天儿子要去定北侯府一趟。”
乐亲王太妃知道儿子为啥要去定北侯府,心中自然郁闷,却又不能拦着,只得点了点头,叮嘱道:“焕儿,早些回来。”
齐景焕应了,躬身告退。乐亲王太妃瞧着儿子的背影,心中很是酸楚,如今儿媳妇还没娶过门,儿子倒是快成了上门女婿,他隔个三五日便要去一回,一去就是大半日,让乐亲王太妃这个做娘亲的心中怎么能不郁闷。而且今日高嬷嬷闹了这样一出,将乐亲王太妃原本暗定的安排彻底打乱了。
原来乐亲王太妃已经打定了主意,决定等皇甫永宁过门之后,就将娘家的大侄女儿宋锦霞抬进门,给她儿子作侧妃。反正做为亲王的齐景焕可以娶一位正妃,纳四位侧妃,不上玉碟的小妾通房更是随便收。亲王侧妃也是很尊贵的,并不会辱没了宋锦霞云乡侯府嫡小姐的身份。只是这事儿乐亲王太妃还不曾明着与娘家哥嫂提出来,不过悄悄暗示了她的嫂子,让她不要急着给宋锦霞看人家。
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出了高嬷嬷下帖子之事,宋锦霞进王府做侧妃之事可就彻底没戏了。乐亲王太妃怎么能不恼火。
话分两头,且说梁术绑了高嬷嬷,径往云乡侯府而去。云乡侯宋诗礼听说乐亲王府长史来了,赶紧命长子宋锦堂将他迎进客厅说话。
梁术还没进入客厅,宋锦堂已经派小厮将梁术将妹妹身边的高嬷嬷绑着送来侯府的消息传给他爹了。云乡侯大惊,不知道女儿身边的奶嬷嬷如何会让乐亲王府的人绑了过来。
梁术进入客厅,脸上也没有多少笑模样,只板着脸说道:“侯爷,太妃娘娘命下官来问问侯爷,贵府何时改了规矩,奶嬷嬷也有资格出门下帖子。”
云乡侯彻底懵了,他素来不问后宅之事,所以根本不知道他的大女儿要办什么金粟宴,更加不知道他的女儿打发身边的奶嬷嬷去给平戎郡主下帖子。
“梁大人何出此言,本侯如何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别不是什么人到太妃娘娘面前恶语中伤我们侯府?”
梁术冷笑一声说道:“来人,将高嬷嬷带上来。”然后又对云乡侯说道:“侯爷自己问吧。”
高嬷嬷被人推搡着带了进来,口中塞着麻核桃,身上被麻绳五花大绑着。梁术沉声道:“让她说话。”押着高嬷嬷的乐亲王府家丁立刻上前将高嬷嬷口中的麻核桃掏了出来,高嬷嬷缩成一团,哪里还敢说话。
“贱奴,你到底背着主子干了什么,还不快从实招来!”云乡侯双眼圆睁怒视高嬷嬷,口中喝出的话也别有深意。
高嬷嬷都快吓死了,脑子里全是一团浆糊,根本就不能理会她家侯爷的深意。只本能的说道:“奴婢奉大小姐之命,前去定北侯府下帖子。”
云乡侯气的肺都要炸了,拍着桌子怒吼道:“好狗胆贱奴,背着主子行此不经之事,来人,将这贱奴拖下去乱棍打死……”
立刻有云乡侯府的家丁涌进来将高嬷嬷拖了下去,片刻之后,院子里兴起一阵的鬼哭狼嚎的声音,这种声音由大变小渐渐不闻,高嬷嬷哪能想到原本以为的一趟好差事竟然让自己白填了性命。
“梁长史,此事皆是那贱奴一人所为,还请梁长史向娘娘好生解释。”云乡侯向梁术赔笑的说着,手一招便有人端着一只托盘送到梁术的面前。
梁术并没有掀开蒙着托盘的大红绸缎,只用手推开,淡淡说道:“侯爷不必如此,娘娘的吩咐下官已经完成了,这就回去向娘娘复命。”
云乡侯眉头皱眉,沉声唤了一声:“梁大人何必如此?”
梁术淡淡一笑说道:“侯爷也不必如此,这事到底如何,侯爷心里清楚,娘娘和王爷心里也明镜似的。下官倒是要提醒侯爷一句,太妃娘娘和王爷极为看重郡主娘娘,任何人给郡主娘娘添堵,我们王爷都绝不答应。”
云乡侯心头突的一跳,不由愣住了。梁术说完之后拔腿便走,宋锦棠赶紧叫了一声“父亲”,然后匆匆追上去送梁术。等云乡侯反应过来,梁术已经走出了客厅大门。
云乡侯见长子已经追上去相送了,便甩袖离开了客厅,径自去了后宅。
后宅之中,云乡侯夫人正在与一双女儿说话,内容自然围绕着不日将要举行的金粟宴。母女三人说的正热闹,便见云乡侯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云乡侯夫人并一双女儿立刻站了起来,母女三人都看出他非常愤怒,宋锦霞宋锦霓两个姑娘吓的往母亲身后缩,云乡侯夫人心里也毛毛的,可还得陪笑着迎上前问道:“侯爷这会子怎么进来了?”原来云乡侯以端方君子自持,白日里从来不进内宅,所以云乡侯夫人才有此一问。
云乡侯也不理会他的妻子,还将她一把拉开,劈手便往大女儿宋锦霞的脸上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向,宋锦霞应声倒地,她又羞又怕的捂着脸大哭起来。
云乡侯夫人见女儿挨打,立时急了,赶紧抓住丈夫的手,哭着叫道:“侯爷,爷娘不打留头女,您今天是怎么了,霞儿纵是做错了事情,您只与妾身说,妾身会管教她的。”
云乡侯怒道:“不打留头女,本侯就是打她打少了,她才会做出那样丢人败德之事。”
云乡侯夫人彻底懵了,她看看丈夫又看看倒地捂脸痛哭的女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她的小女儿因为看到穷凶极恶的父亲而吓的浑身乱颤,已然站不稳身子,也软软的跪倒在地上。
“你问问这小奴才,她的奶嬷嬷今日去了哪里?”云乡侯指着捂脸痛哭的大女儿怒骂。
听父亲问高嬷嬷的去处,捂脸痛哭的宋锦霞就象是被人掐住脖子似的再也哭不出声,只惊恐万分的看向她的爹娘双亲。
“高嬷嬷?霞儿,高嬷嬷没在你房里么?”云乡侯夫人纳闷的问道。
宋锦霞嚅嚅道:“嬷嬷……嬷嬷出去了。”
云乡侯夫人皱眉问道:“她出去了,去了哪里?”
宋锦霞用更小的声音说道:“她去了定北侯府送帖子。”
“什么?”云乡侯夫人惊呼一声,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她的大女儿,这个一向让她引以为傲的孩子。
“这小奴才派她的奶嬷嬷去给平戎郡主送帖子,被人拒于门外,那个狗奴才竟然跑到乐亲王府向太妃告状,引得太妃盛怒,命梁长史将人绑了送回来,本侯已经将那个狗奴才杖毙,后面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云乡侯愤怒的喝了一声,转身便走。
“什么,嬷嬷死了……”云乡侯还没有走出房门,就听到他的大女儿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云乡侯一愣,猛的转过身子,只看见他的大女儿伏地痛哭,其状凄惨如初丧考妣一般。云乡侯夫人看到这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竟不知道在她女儿的心中高嬷嬷竟然有如此重的份量,她哪里是在哭奶娘,分明是在哭亲娘啊!
听着女儿如泣血杜鹃一般的哭叫着“嬷嬷……”紧紧攥起的拳头不时砸在青莲色的地衣之上,她的泪水将青莲色的地衣浸透了好大一片,看着那一大片晕开的泪痕,云乡侯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夫人,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云乡侯讥诮的说了一句,转身便走。
云乡侯夫人看着哭的几乎要背过气去的大女儿,心底一片冰凉。她突然觉得这十五年来,她在大女儿身上用的心思全都白费了。堂堂侯府嫡小姐竟给便奶嬷嬷哭丧,这让她这做亲娘的情何以堪。
“娘……”小女儿宋锦霓怯生生的唤了一声。云乡侯夫人听到小女儿软糯的声音,心中才略略有了些暖意,她走到小女儿身边,将小女儿扶起来搂入怀中,柔声说道:“霓儿不怕,先出去吃点心吧,晚上跟着娘睡。”
宋锦霓低低嗯了一声,怯怯的问道:“娘,姐姐……”
云乡侯夫人冷淡的说道:“我们先出去,让你姐姐好好哭一哭她的奶嬷嬷罢。”说罢,云乡侯夫人就带着小女儿走了出去。
宋锦霞伏地痛哭了好一阵子,连她的娘亲和妹妹走出去她都不曾察觉。哭累了,宋锦霞狠狠擦干眼泪,恨恨低语道:“皇甫永宁,你夺我表哥,害我奶嬷嬷,我绝饶不了你。”
原来早两三年之前,宋锦霞便已经情窦初开,爱上了她的表哥齐景焕。只是当时齐景焕身子骨特别差,没有敢想齐景焕还能成家生子,宋锦霞当时年纪又小,也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她就也没敢让她的娘亲知道她这一腔心思。
不过高嬷嬷做为奶大宋锦霞的奶嬷嬷,自然知道自家姑娘的心事,她常常劝慰宋锦霞,说是乐亲王身子不好,也不能知道能活多久,她可不能做傻事。后来齐景焕得了神医,身子渐渐好了起来,还亲自求了赐婚。听到这样的消息,宋锦霞当着人不敢做什么,可背后却躲在帐子中狠狠哭了许多回。高嬷嬷心疼极了,少不得又做些安慰兼出主意的事情。
类似于“平戎郡主不过个野丫头,王爷只是一时图新鲜”又比如“就算那平戎郡主做了正妃,也未必能得王爷的心意,以侯府和王府的关系,大小姐怎么也能当上第一侧妃,到时想法子除了那个野丫头,大小姐就能做正妃。”象这样的话,高嬷嬷说了很多,宋锦霞又极信任高嬷嬷,自然将她的话句句听到心里去了。
正好赶上云乡侯老夫人指示她办一场金粟宴,将平戎郡主请来相看相看,宋锦霞想先探探皇甫永宁的底细,便将高嬷嬷派去下帖子。一来在宋锦霞心中,高嬷嬷和她亲娘没什么两样,二来,皇甫永宁虽然是御封的郡主,可是在宋锦霞看来,她就是个没有规矩的野丫头,让高嬷嬷去送帖子,已然是抬举她了。
宋锦霞将别人看的太低,将自己看的太高,她只道皇甫永宁是乡下土包子什么都不懂,却不想皇甫永宁身边有懂规矩的人。她的一时妒恨自傲就白白断送了高嬷嬷的性命。
高嬷嬷的死却还不是终结,宋锦霞更加想不到的是,因为这件事,她的祖母父母都厌弃了她,不独做侧妃再没了指望,就连嫁个好人家都成了奢望。从高嬷嬷被杖毙那一日开始,宋锦霞就成了云乡侯府的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