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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八年六月二十六日,晴,一大早便是艳阳高照,碧空万里无云,天热难当,然则却无法阻挡京师百姓赶往刑部衙门之热情,这不,才刚辰时末牌,刑部大堂的衙门口便已是人山人海,黑鸦鸦地一大片,人头涌动间,竟有大海波涛起伏之壮观,热议之声噪杂得比菜市场还更热闹了几分,概因今日乃是越王李贞公开审理相州军粮一案的日子,满城百姓一来是想看一看威震天下的大唐贤王李贞究竟是何等样人,二来也是好奇这闹得沸沸扬扬的相州军粮案究竟是怎个底细,是故,有此等熙熙攘攘之景象亦是不足为奇了罢。
巳时正牌,噪杂之中,但听鼓声訇然震响,本正议论纷纷的围观之百姓们即刻全都静了下来,人人瞩目堂上,个个翘以待。一阵步履声中,三班衙役从后堂涌了出来,排班站位一毕,呼威之升堂声便响了起来,须臾,身形高大魁梧的李贞身着淡黄袖袍,头戴鹖冠,足蹬千层底之布靴当先走出了后堂,那等威武之气概,登时便激起了一片的叫好之声,不少女子甚至出响彻云霄的尖叫声,那等热闹之场景绝对跟后世追星族们之疯狂有得一比了,搞得李贞险险些就吃不住劲了,好在李贞也算是久经大场面之辈,心里头虽微微有些子虚,可面色却依旧沉稳得很,也没去管堂外百姓如何闹腾,大步走到大堂上的大位上坐了下来,环视了一下堂下,待得裴鸿绪、廖承业以及王正凛三位副审官各自落了座,这才端起惊堂木,猛地一拍,高声断喝道:“带人犯上堂!”话音一落,呼威之声顿时大起,数名衙役押解着披枷带锁的文选清行上了堂来。
“堂下所跪何人?”尽管明知道是在演戏,可哪怕是演戏也得演得跟真的似的罢,这不,文选清刚刚跪好,李贞便即面无表情地沉声断喝了一句。
“威……武……”李贞话音刚落,堂下衙役便即按着章程敲击着水火棍,高声呼起了威来,那等声势着实骇人的紧,似文选清这等从未上过公堂的小官吏显然被吓得不轻,整个身子哆嗦了一下,紧巴巴地磕着头叫将起来:“犯官文选清,殿下,下官冤枉啊,下官实是冤啊……”
“啪”李贞拿起惊堂木再次用力一拍,止住了文选清的喊冤之声,冷着声道:“本王问尔,贞观十八年四月二十四日,保举四门博士刘铖之文本可是经由尔之手上呈?讲!”
“啊,下官冤枉啊,殿下,下官冤啊,此文本乃是考功司主事王文曜所转交,下官只是例行公事罢,这一切都与下官无涉,下官冤枉啊……”文选清一听李贞这话,立马跪直了身子,大声叫嚷了起来。
“尔尚敢狡辩,来人,传考功司主事王文曜前来对质!”李贞没管文选清如何喊冤,一拍惊堂木,高声断喝了一句,自有数名衙役押解着同样是披枷带锁的考功司主事王明上了堂来。
“王文曜,文选清言及那保举四门博士刘铖之文本是由尔转呈,可确有其事?”李贞扫了眼跪倒在文选清身边的王明,语气严厉地喝问了一声。
考功司主事王文曜同样也被羁押了一个多月时间了,因着比文选清来得年少之故,尽管亦是困顿不堪,可精神状态却是好了许多,一听李贞问起此事,倒也没显得慌乱,只是恭敬地磕了个头,缓言回道:“禀殿下,下官确实负有向吏部司转呈公文之职,然此份文本绝非出自下官之手,其文本后之署名并非下官之签名,实属伪造之物,望殿下明察。”
嗯哼,这个小官还有点气度,是块好材料。李贞见王文曜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头颇为欣赏,可脸上却依旧严肃得很,一挥手道:“来人,呈上纸笔,当庭对证!”李贞下了令,自有数名衙役将笔墨纸砚呈上,由着王文曜当场签名,以备对证之用。
“禀殿下,小的可以肯定两份笔迹并非出自一人之手。”两名刑部之仵作就在堂前将两份笔迹对照着鉴定了一番之后,由一名年岁较长的仵作出言禀报道。
李贞挥手示意仵作等人退下,而后面带寒意地凝视着惊恐不安的文选清,一拍惊堂木,冷笑着道:“大胆文选清,尔如今尚有何话说?再不从实招来,小心大刑侍候,讲!此文本究竟从何而来?”
“啊,下官冤枉啊,下官,下官冤枉实不知情啊,殿下,下官冤枉啊……”文选清惊慌失措地喊起了起来,手舞足蹈,状若疯癫。
李贞面色一厉,断喝道:“事实俱在,岂容尔狡辩,来啊,将这厮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一听要打,文选清立时便是脸色煞白,不管不顾地高声喊道:“下官招了,下官招了,殿下饶命,下官招了……”
“讲,何人主使尔行此龌龊之勾当?”李贞挥了下手,示意已经拥上前来准备拖人的衙役们退后,盯着文选清喝道。
“是,是,是……”文选清“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听得堂上、堂下诸人皆是一阵的恼火。
“嗯?”李贞不满地冷哼了一声,作势又要去抽文案上的火签,吓得文选清一哆嗦,放声狂喊了起来:“是刘侍中逼下官干的,下官亦是无奈啊,殿下,下官实是冤枉啊!”
文选清此言一出,满堂震惊,先是一片死寂,而后无论是堂下的衙役还是大堂外围观的民众全都哗然了起来,场面登时便有些子失控的迹象——刘洎其人虽因着嘴巴大之故,在同僚中一向不怎么受欢迎,可在民间却是风评不错,算是个清正廉洁之官员,又身居宰相之高位,可谓位极人臣,此番竟然听说其为儿子私下谋利,这等事情说将出来,别说普通民众接受不了,便是堂上诸副审也都吃惊不已的,众说纷纭之下,乱自是不免之事了罢。
“大胆狂徒,尔竟敢当庭妖言惑众,诬陷当朝宰相,狂谬!拖下去,重重地打!”李贞尚未话,副审官监察御史王正凛倒先跳了起来,猛拍着文案,脸红脖子粗地嚷了开来。
“放肆!”李贞猛地一拍惊堂木,运足了中气,大吼了一声,声如滚雷中,场面登时就被镇住了,只是众人却听不出李贞究竟是在吼文选清还是吼王正凛,这气氛登时便有些子诡异了起来,毕竟王正凛代表的可是魏王党,与李贞压根儿就不是一路的,倒是与刘洎是同一派系,李贞这一声狂吼的意味可就很有些子深了不是?
“殿下,此贼胡言乱语,须当不得真,合该重刑侍候,下官,呵呵,下官也就是个建议,一切还请殿下做主。”王正凛原本仗着自己是副审官,身后又有着魏王的支持,嘴上倒是硬得很,可眼瞅着李贞的脸色越阴沉,心中没来由地便是一寒,话说到后头,立马软了下来,打着哈哈地讪笑着。
李贞根本没理会王正凛,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凝视着文选清,沉着声道:“文选清,尔好大的胆子,竟敢谎言敷衍本王,看样子不动刑,尔是不会招了,来人,将这厮拖将下去,重打三十!”
“殿下饶命啊,下官所言句句是实啊,殿下饶命啊……”文选清一急之下,登时便哭喊了起来,可一起子衙役们哪容得起挣扎,拽将起来,架下堂去,就在衙门口扒下了裤子,抡起大板重重地打了起来,这一通好打,记记着肉,不数下便打得文选清皮开肉绽,鬼哭狼嚎了起来,其情之惨,分外骇人,一起子围观之民众中被吓得抖者不计其数。
须臾,被打得死去活来的文选清再次被架上了堂,人虽尚算清醒,却是跪不住了,趴在地上直抖,身上满是血迹斑斑,口中兀自哼唧着:“殿下饶命,下官所言句句是实啊,着实是刘侍中让下官做的啊,下官冤枉啊,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