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都死了,又做给谁看呢。”一旁的秦嫂呵呵笑起来,一面给丈夫喂稀粥,一面道,“元哥儿活着的时候,你对他们哥俩又是打,又是骂。人一死,砸锅卖铁扯细布给他做寿衣。”
周围村民一时嘁嘁喳喳,窃窃私语。
秦嫂眼珠提溜直转,面上有些得意,指着安安,提高了声调:“没爹没娘的孩子,是比人命苦一些。瞧这不记仇的小娃娃,对他好上两日,又供你做亲娘了。”
江芹耳边一阵嗡嗡,仿佛按下静音。
周围无声,她看见言灵抱起小豆芽不停安慰、秦嫂的丈夫挥掉她手里的碗,两人吵了起来、还有那个病妇,从袖中掏出一卷纸展开,小心翼翼把那张放在最上面。
莲花峰下,清风徐来吹皱一池碧水,松涛翻涌,细小的松针接连掉落在池水中,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小涟漪。
少年靠着石碑,盘腿坐着,身边放着佩剑。
手上的松枝叫他拔得几乎精光,只剩凹凸不平的枝条,两腿间淡蓝的长衣上撒了满满一滩翠绿的松针,他心里烦得很。
离开宋延屋子时,他发现了放在柜子里的凝血丹。
灵儿被附体,师兄又受伤了。
都怪他,上次镇压煞气没能好好表现。
连灵儿有难,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帮不上忙。一种无力的愧疚感萦绕在慎思心头,挥之不去。
每每想让师兄看到他所有进境,然而……
身后矮树从传来微微响动,一张须眉皆白,年老松垮的脸出现在少年面前。
“剑仙大人……”老村长佝着背,饱经风霜的脸上堆起笑容,“小人找你找得辛苦。”
“找我做什么?”少年语气格外不善,嫌弃地瞥了对方一眼,“别又是赵家夫妻不和,钱家儿子尿床,孙家的猫叼走李家的鱼。”
老村长:“……”
平白被年轻的后生噎了一下,老村长尴尬地赔笑脸:“村民们粗野惯了,不懂礼数,叨扰多时,还望剑仙大人见谅。”
老村长又红又大的鼻头上冒出一层汗珠,深褐色的福纹褂子衣领处汗湿一片,看来找到这里费了不少功夫。
慎思咂咂嘴,正要起身,听见老村长白须覆盖的嘴唇动了动:“苍天怜惜我等,才使我等有此奇遇。小人思来想去夜不能眠,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说不当讲,你便能住口不说?”慎思像泄了气的皮球,把剑拍下,干脆瘫在石碑上,斜睨他,“若不能,问什么当讲不能当讲,直说就是。”
“……呃……”
老村长喉头一哽,干笑两声:“剑仙大人果真快人快语。”
“此事重大,唯有仰赖您了。”他走近几步,脸上没了笑容,神情异常严肃,用手圈住嘴巴,在少年身边小声低语。
原来满不在乎的少年听着听着,神情渐渐出现转变,身体跟着坐直了,到最后,居然猛地站起身来,眼中骤然一亮。
“当真?”
“千真万真。”老村长叹了口气,恭敬地递上黄纸符,“大人,神符在此。我们村出了个不肖子孙,与妖勾结,祸害乡亲。请大人施展神通,救救我们。小人来生愿当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说罢双膝微曲,就要跪下。
慎思横剑撑住他双臂,顺手抽去黄符,似乎急不可待,不等对方说话,转身拔腿就走了。
老村长眯起眼睛,目送少年离去。
等人走远了,他这才迈脚离开。没走几步,感觉脖子一阵刺痒,老村长站定,伸手进衣领,果然摸出一根翠绿的松针。
他死死盯着这根充满生机的绿意,半晌,抚抚白须,咯咯地笑了:“元哥儿,一命抵一命,咱们两不欠。”
佝偻的身影走到阳光下,褐色衣领撑开的地方折射出一点银光,伴随他略带虚浮的脚步,时有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