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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寿春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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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他们吴家的儿郎无能怯懦,大翎怎会沦落到今日这番田地,却要女郎去承担父兄的过错,梁红玉无法理解不能接受。

恍神间,人已经来到二楼包间,眼前眉尾轻扬,眼如灿星的男人,确实是唐寅无误,据传他被一名叫做黄天霸的死士所杀,割了头颅换取悬红,传闻显然有错。

满江红有如平地一声雷,震乱整个局面,江宁一场价值二十万贯的逼杀过程传遍天下,之后唐寅的死才会引起轩然大波,金人、秦桧、朝廷相继追封他,而他却稳坐钓鱼台,退居到幕后,还网罗军士做为手下。

牛贵的身份让梁红玉戒心猛起,回想韩世忠来寿春府另外一个目的,唐寅派人接手这间应为朝廷耳目的五山楼,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若是有意他想做什么?

不信赖朝廷,想要自组一支抗金的义军吗?

写了满江红,经历过重重追杀,被逼离了江宁的唐寅,迫切要痛饮金人血的唐寅做得出这种事,但他是从何得知这群密探的存在?在韩世忠告知前,梁红玉根本不知皇城司底下有洗马局存在,她爹亦不曾听闻过。

谜一般让人看不清的娃儿,遥记当年她爹曾这样形容唐寅。

那年她曾远远偷看扛着裹上人头的血布包的少年,她比少年大上几岁,却觉得少年历经沧桑,远比她来得成熟,至今她仍记得少年将头颅倒在地上,彷佛只是献上两只野味那般稀松平常的镇定模样。

而这或许正是,当韩世忠为唐寅着急,担心他逃不过绿林人追杀时,梁红玉相信唐寅会有惊无险躲过此劫的原因,所以听到唐寅的死讯,她比谁都要来得震惊。

「既然没死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知不知道你的死讯浇熄多少义士的热血?」

证明她是对的,那个像是踏过尸山血海而来的少年,阎王想要收走他的命没有那么简单,却气愤他一声不吭地死遁,明明两人关系淡薄如水。

「不出此下策,红娘子认为伯虎能活着站在这边与妳说话吗?」

由结果论来看,唐寅大获全胜,过程却是惊险万分。

「既然打算隐姓埋名,为何又到寿春府来,你可知道五山楼原本是朝廷一个据点,专门用来打听民间舆情,不管你接手五山楼有何用意,但在柔福帝姬准备嫁与秦桧的当下,只会让人觉得你居心叵测。」

把话撂明,梁红玉想知道唐寅的真心。

「明人不做暗事,伯虎确实别有居心,这趟来寿春府就是为了拦阻花轿进江宁城,柔福帝姬不能下嫁秦桧,更不该死在朝廷手中。」

一一点出要害之处。

不等梁红玉发问,唐寅请她坐下,将自己如何与柔福帝姬相识,在江宁于汴京三番两次得她相助,又辗转从李莺口中知悉,新皇赐下白绫要柔福帝姬自我了断,种种因素让他无法见死不救,决心铤而走险,却含糊其词将洗马局的事带过,错置时间序列,彷佛所有行动皆是临时起意。

认真去想,不难发现唐寅的话漏洞百出,但梁红玉同情柔福帝姬,白绫又是从她手中送出,即便她并无逼迫之心,仍不免心存愧疚。

听到唐寅是来营救柔福帝姬,便将疑心抛到脑后。

「我能帮你什么?」

唐寅不惜暴露行踪,冒险将她叫来五山楼,用意不言可喻。

「红娘子既然是朝廷特使,伯虎自然不能要求妳违背皇令,只希望妳能行个方便,当伯虎接走帝姬时,妳能拦阻韩将军追根究底。」

堂堂帝姬死在寿春府,为了给双边的人一个交代,陈卞必然会找来仵作验尸,而韩世忠也会派人确认,帝姬是女儿身,公主遗体更不容儿郎亵渎,韩世忠信得过,近柔福帝姬身又不会招人非议的,非梁红玉莫属。

在人心浮动的寿春府,收买仵作容易,买通刚正不阿的梁红玉难如登天。

唐寅考虑再三才决定亲自现身与她一谈,君子欺之以方,与其在背后算计,不如大大方方向她求助。

「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帮你这个忙。」

附加条件,但两人皆知无论唐寅答或不答,梁红玉都不会反悔。

「请说。」

等价交换最好,唐寅不希望日后行动一再受到人情拘束,以债养债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七年前唐公子人在何处?」

那是方腊如秋风扫落叶席卷江南,进犯杭州的一年。

「吕家镇。」

梁红玉心骤然停顿,地方对了,那年她爹正是驻扎在吕家镇内。

「唐公子是否曾割下两名方腊的将领献于朝廷的驻军。」

即便心里认准唐寅的身份,她仍是小心求证。

「那位梁将军就是令尊?虎父无犬女,我早该想起。」

两相联想,唐寅便推敲出梁红玉是当时驻军将领的后人,原本她是父亲延误军机获罪才成了罪奴,唐寅来到大翎第一次杀人,就是为了阻止大翎军士屠镇,意外改变梁红玉的一生。

再看向她时,眼神更加柔和。

「你还记得我吗?」

受到唐寅的眼神鼓励,梁红玉冒出不得体的话。

曾经爹告诉她和娘亲,他宁可被朝廷降罪也不愿下令屠杀无辜的百姓,要一家人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娘亲抱着她哭了一回又一回。

她为爹爹感到骄傲却又害怕得无所适从,眼泪止不住地掉个不停,担心被爹爹看见,只能躲着偷哭。

直到那位少年送来叛军将领的人头化解梁家的为难。

爹爹与娘亲相拥而泣,无暇关注唐寅的去向,只有她撑住一把,抱着一把纸伞,在大雨中寻找少年的身影。

「喂,好大的雨,你这样淋着会受风寒的。」

跑了一小段路才找到人,她喘着大气,却怕将少年吓走,刻意压低声音叫喊。

少年没有说话,不回头,将那只破皮,遍布伤痕的右手举高,懒懒地挥挥手。

但少年的眼神与染血的手却从此烙进她的心里。

「不记得了,当年我们见过面吗?」

七年后,少年与唐寅的脸重迭在一块,没变得更为清晰,反而加倍模糊。

一定是因为梁红玉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将视线转花,把人给哭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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