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男子打断了她的话,缓步从女子身侧越过,华美的黑色长衫在他身后迤逦开来。
女子转过身,看着那直如松柏的背影,就听得那清朗的声音说道:“你不该去轮回的,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女子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那个身影,怔怔道:“那我又该去哪儿呢?”
男子的步子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方又问道:“你可要留下你的故事?”
这已是男子第二次提到故事了。
“留下我的故事?”女子走向男子,“我又有什么故事可以诉说?”
男子再一次迈开了步子,平静道:“你的生,你的死,你的悲,你的欢,你第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恋,你人生中多少次的无能无力……说出来,那就是你的故事。”
女子愣住了,她没想到男子会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可是,我的悲欢,又何必告诉你?它们只应该在我心底,生时由我一人独品,死了也随我埋进土里……”女子脸上流露出一点哀伤,又带着无比的珍视,似乎在她的生命里,有些事,即使是悲痛的,也依旧让她在想起时感到莫大的幸福。
男子没再说话,他已走到了一个花厅,向着花厅里端坐着的一个女子走去。
女子想要跟过去的步子停了下来。
花厅里的那个女人,很美,比她美多了。天生丽质,顾盼生辉,比起她的端庄典雅,那个女子的眼角眉梢都带着飞扬的骄傲。
男子已坐到了那个女人对面,两人隔着案牍。案牍上是拉开半卷的空白卷轴,卷轴的一头卷着一圈又一圈的上好纸张,拉开的一头,却已有了寥寥数笔字迹。
男子颠了颠饱蘸墨迹的毛笔,揽袖提笔,便是对着对面的女人说道:“你可以继续说下去。”
那个女人却根本不理他,反而转头看向仍站在花厅门口的女子,眼里带着一点好奇,柔声道:“你是谁?怎么也在这儿?”
女子被问得一愣,她看了看沉默不语的男子,见他似乎不在意两人的对话,方才道:“……我是太平。”
“太平……太平……啊!我想起来了!太平公主!九哥的女儿!那个女人的女儿!”她的声音蓦地提高了。太平就看见,她那看着自己的微微上挑的凤眼里闪过一丝恶毒,语气轻缓地对着自己说道:“那你可真是不幸了……有那个女人作为母亲,你大概一辈子都没开心过吧?”
太平皱了眉,刚想开口,可那个女子却已经转了头,对着男子说道:“你看,就算已经过了几十年,我那第一世的有些记忆,依旧没有褪色。就算是与我无关的,我都能回忆起一二。”
男子点了点头:“是的,你已经说过了,‘你第一世的记忆已经把一个人该有的思想都塑造好了’。”
“是啊,是啊。我的思想已经定了型,可还未等它进一步成熟,我就到了那个盛唐。分明只是第一世的十二年?还是十三年?,却生生让我一辈子都没把自己改造成一个大唐人……”
男子不说话了,他手中的笔已在女子开口的一瞬就动了起来。那个女子的声音平缓了下来,她的眉头蹙了起来,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太平不想再呆在这里了。那个女子要讲的,恐怕就是她的故事了。人的一生,那些心情,委实不该说出来,说出来难免就会成为旁人口中的谈资,就算旁人不任加评说,也难免会在心里下意识评判。她讲给那个男子听,在太平看来,已是有些不太好了,自己又怎么能在一旁听下去呢?
她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那个男子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因为他对面那个女子,红唇轻启,便已开始将那贞观的山水一一描述——
“……我是贞观元年生人,是和父皇的大唐一起孕育诞生的。他曾骄傲地告诉我:‘我的小公主,叫高阳!和大唐一样,像高悬的太阳,照耀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