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琳你有什么打算?”
时局动荡,她这个家破人亡、身份敏感的孤女,何去何从?冷知秋很替她担心。
徐子琳倒是无所谓的神情,想了想,道:“我随天意吧,风把我吹到哪儿,就是哪儿。”
“嗯?”这是什么意思?
徐子琳拉住她的手握着,微微一笑。“别担心,我若在什么地方歇下,就给你去信儿,信我托人送到你爹娘那里,好不好?”
“自然是好。”冷知秋点头。
两人东拉西扯,胡乱聊到了三更,徐子琳本就醉醺醺的,早已经半梦半醒,冷知秋说,她就嗯嗯哈哈勉强应着。
冷知秋只好打着哈欠出来,回到自己房中,坐在桌边支着腮帮子等项宝贵。
桌上放着新买的衣裙盒子,她无聊的打开来看,随便挑了其中一件端详,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换上,到镜子里照了照自己,睡眼朦胧,烛光微弱,也看不真切,深更半夜照镜子,倒觉得有点瘆人,吓得赶紧跑开,钻到了床上去。
既是害怕,又是犯困,挨着床,她就睡着了,也不管那床被子还有些潮湿的水渍。
……
睡着睡着,就做了个梦,梦见在一艘小船上,摇啊摇,四周开满了芬芳的野花,风徐徐的吹……咦?为什么小船四周会是山花烂漫?
她困惑的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在一个人背上,脑袋枕在他肩窝。他走得不疾不徐,像是故意的,微微左右摇晃,还能看见他脸颊上笑吟吟的痕迹。难怪梦见小船。
那肩膀真是宽啊,竟比平常的玉枕还要舒服,她拿尖尖的下巴蹭了蹭。
反正他每次出现都是那么突然,莫名其妙又理所当然,她习惯了不问“打哪里来,往哪里去”之类的问题。
“醒了?”项宝贵问。
“你这样摇摇晃晃,死人也能醒转。”
“这样就叫‘猪八戒背媳妇’,嘻嘻。”项宝贵笑着颠了颠双臂。
冷知秋吓得赶紧伸臂圈抱住他的脖子。从背后如此紧贴着他的青丝发髻,稀薄的月光洒在他的脸颊鬓角,那肌肤竟真的如琥珀一般细腻,完全看不到瑕疵、污点。
项宝贵顿了顿脚步,偏过脸来,几乎与她的鼻尖相碰,彼此的气息交换着,都怔怔的。
良久,项宝贵拿额头磕了一下冷知秋,磕得她不得不往后仰。
“你做什么?”她捂着微微痛的额头不满。
项宝贵扭回头继续走,一边嘻嘻笑。“磕磕看,看你是不是孙悟空变的大石头。”
“我倒真想变作大石头,看看你的力气大,还是猪八戒的力气大。”
“为夫这样俊的容貌,不需要和猪八戒比力气,就能折服了高小姐。”
“……”冷知秋先是被他的自信厚脸皮逗得咯叽咯叽的笑,突然脸色一沉,道:“你这容貌倒是真能把月宫嫦娥也折服了,那个琉国王妃分明就是喜欢和你站一起。”
“哇,站一起也不行吗?”项宝贵故意大惊小怪。
冷知秋发觉被他逗耍,忿忿然伸手,犹豫了一下,也去刮他的鼻子。凭什么他可以刮她鼻子?这会儿机会难得,优势难得,不刮回来就吃亏了。
被刮了鼻子的项宝贵心情很好,开心的哼起歌来。
“你要分时分不得我,我要离时离不得你。就死在黄泉,也做不得分离鬼……”
冷知秋静静听着,心中一软,抱紧他的脖颈,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古人说,两情若得久长,并不在朝朝暮暮。你若把我当妻子,我也愿意把你当夫君的。但愿你快些忙完你师父的事,不要再见那王妃了……我可以在家里等你,并无怨言。”
项宝贵停了哼唱,双眸亮亮的,突然加快脚步,不再说话。
冷知秋这次注意到,四周景物早已不是桃叶渡南边的集镇,不远处江水拍岸,大浪滔滔。
因为京城出了惠王闯宫、皇帝生死未卜的大事,城门封禁,桃叶渡盘查严苛,很多商船不敢逗留,早已闻风开走,江面上,只剩下琉国使船,还有前侧方一艘刷了天蓝与黑色双色漆的大商船。
因为那船的颜色特别,冷知秋忍不住惊叹:“之前怎么不曾留意到有这样的船?”
之前经过这艘船时,彼此都在接驳小船上生气呢,哪里顾得上看风景。
项宝贵想起来就忍不住皱眉,那个流浪剑客“青梅竹马”始终是个不愉快的疙瘩,看两人的确很熟稔,老夫老妻似的淡然相处,但又比不得他和她这样“亲密”,真是奇怪。
到了江边,张六和夏七都在,开着接驳的小船,看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一路横跨江的路程,无人说话。
四更天的江面黑沉沉的,翻起的浪花却是雪白。小船如一叶浮萍。
冷知秋不由得抓紧项宝贵的手臂,紧张的坐直了背,想看又不敢看的一会儿睁开眼,一会儿又闭上。
好不容易到了那艘大商船上,顿时像回到了平地,她才松了口气。
可她一口气才刚松完,就被项宝贵拦腰抱起,送到了船头,这船头也没有护栏,光秃秃直面底下的江水滔滔,仿佛一个巨浪就能把人卷下江去,吓得她惊呼一声,翻侧过身就往他怀里钻。
“不要看,我要到里面去!”她抓着他的衣襟直发抖。
项宝贵哈哈大笑,这小女人真是个矛盾体,有的地方胆大无边,有的地方却又胆小如鼠,不管她哪样,他都觉得无比可爱。
“是你说要到里面去的哦。”似乎是开玩笑。
“嗯!”冷知秋毫不犹豫。
然而走着走着,那无法言说的喜爱,便转化成沸腾的热血。又要分别,总不能再期待在燕京偶遇……以后,是不是每次告别,都会一次比一次痛苦,但又一次比一次狂热放纵?
所以,他将她抱进了船楼二层那属于他的明阁,一进去便将她放下,箍紧她的细腰提起,埋头狠狠吻住柔嫩的唇瓣,从第一次的浅尝辄止,到第二次的孟浪厮磨,都没有这次这样凶狠的啃咬,那小小的薄唇经不起,一瞬间便绽开血珠,疼得她嘤咛抗议。
于是他又像猛狮看见了水边的小鱼,感叹那生命如此不同与娇弱,突然温柔了眉眼,轻轻舔去血珠,沙哑的声音问:“知秋,我可以拥有你吗?”
冷知秋茫然看着他魅惑的眼睛,嘴角的血迹如此妖魅,既让她紧张害怕,又让她惊叹他的美。原来,男人也可以这样好看。
听不到回答,项宝贵有些不满和惶惑,犹豫了一下,问:“你和你的青梅竹马有没有这样亲吻过?”
“亲吻?”冷知秋怔怔重复这个词,是啊,原来,他们在做的事情,叫做亲吻。
可是这亲吻,和她以前的观念天差地别!
小时候,父母都曾亲吻过她。长大了,被自己的夫君亲吻,却原来根本不是一回事……
看她只顾着出神,又得不到答案,项宝贵懊恼的腾出一只手,抬起她那小巧的下颌,再度吻上去,想要吃了那红唇一般,用力吸吮着,直到它们不得不分开,让他的舌尖探进去,汲取更多。
这是一种全新的尝试和体验,两人都忍不住震颤,体会到天地造物、阴阳异性本能的暗示,这一种亲密,世上再无第二人能够取代,在纠缠中,他们记住了彼此的味道。
直到无法呼吸。
流连着分开唇瓣,粉红的舌尖还微微吐露,牵着一丝银亮,点燃了互相触及的目光。
“知秋啊知秋……”他深深叹息。
冷知秋颤抖着,下意识的靠向他的身体,想要寻求支撑,她的腿有点无力虚软。
但他却握住她的腰,不让她接触。他怕吓到她,她还小呢,都没及笄。
“现在,有没有后悔进来这里?”他故意开玩笑。
冷知秋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精致美好的小脸染满红晕,现在她才醒悟,夫妻之道、男女之间,似乎还有很多秘密,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夫君,我们上回不算洞房吧?难怪你娘那么生气。”
你才知道啊?项宝贵启唇粲然一笑,拉起她的手走向略低矮的床榻,扶她坐下,他也挨着她坐。
“我不希望你的一生中有遗憾、后悔。”
冷知秋不说话了,他有时候真的、仿佛、好像“对她很好”,宠溺包容、处处为她着想,更有父亲都不能给予的信任支持。
“离日出还早,我们还能睡一会儿。”他动手解外袍。
冷知秋出神的看他的动作,那种利索、干脆的力度,还有那令她好奇的身体线条。
突然,鼻子上又被刮了一下,把她的魂刮了回来。
他替她解开绳扣,除去腰带和衣裙,动作却换了两样,轻柔又有刚硬的节奏。
并枕躺着,她问:“京城禁止通行了,知秋该问夫君借钱住客栈,还是该借宿紫衣侯府?”
项宝贵挑起眉,“你说呢?”
“我觉得应当节俭些,何况紫衣侯留客之心很诚恳。”
“……”项宝贵知道她在说反话,故意寻开心。
不过略沉吟后,他还是给了意见:“娘子需想办法尽早回苏州才好。我把六子留给你用,你只管差遣他。”
冷知秋在困意来临之前,又问:“我爹,还有太子的事……?”因为困倦,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项宝贵伸臂将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不用怕太子,他不敢。”
——
寅时末,卯时未到,冷知秋就被项宝贵叫起来,兴冲冲去看江上日出。
每个地方的日出,大约都可以写成不一样的华彩诗篇。
每个人的心里,大约也会变幻不同的心境。
项宝贵和冷知秋坐在船楼顶,脚下是飞檐如大鹏展翅,四周江水东流,浊浪滔天,静静看一轮红日缓缓破开苍穹……
不远处,琉国的使船开始张灯结彩,准备烟花,并缓缓驶向长江南岸,靠向桃叶渡。
“一会儿,太子要领着百官为琉国使船送行,我便把你送上马车,送回京城内,记住我的话,尽早回苏州,带上我妹妹宝贝……不要等到皇帝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