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呆了,连想要说的话都忘记,不错眼珠的盯着远处,直到好合两个字陆续绽放,才终于明白过来。
百年好合,是给她的,也是给他们的,新年祝福!
眼角有些潮湿,她靠在他身上,低低哽咽,“纯钧,是你安排的,是不是?你,你在向我求亲么?”
他眼底柔光缱绻,却又澄明清澈,“是,你愿意么?”
当然愿意,她到这会儿身子还在发颤,吸吸鼻子,闷声闷气的笑着,“早就是你的了,还问我愿不愿意,你如今真算是阔了,摆这么大场面求亲,亏我还以为,你是个不爱出风头的老实人。”
他扬唇直笑,身子也一颤一颤的,“这也算出风头?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了,我要是真想热闹摆阔,在北京城里不是更便宜?不过真有点做不来,老觉得那么多人看着,不如只有咱们俩人好。”
她回眸,在他飞扬的唇角吻了一记,“知道了,你安排的刚刚好,恰如其分,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抓着她的手臂,扣住她整个人,他心底徜徉无限欢喜,“那就这么定了,回去我就预备婚礼,日子你来挑。等回头礼成,开了春,我陪你去西宁卫见哥哥嫂嫂。”
都听他安排罢,她什么都不想了,就这样在他的呵护下,安稳度过余生的岁月也好,至少这一刻,她全心全意觉得满足。
在京郊盘亘到正月十五,算是把年过完才启程往回走。她还有些依依不舍,只是心里清楚,如今他是有事业的人,总不能为着情情爱爱耽搁了正事。
何况她也有正事做,要嫁人了,那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对女人尤其如是。好些东西还没置办,他原说都交给他来处理,一点不想让她费心,可嫁衣、头面甚至她日常装扮的那些物事,爷儿们家到底懂得有限,还是自己挑选更稳妥些。
她去制衣铺里看样子,做京里这一季最时兴的衣裙。前些年不是穿孝服就是扮男人,鲜亮的装扮像是和她绝了缘。不过这回可要认真些,毕竟女为悦己者容嘛,老话儿说得真是一点不差。
坐在楼上包间里,她凝目看衣裳册子,也有伙计借着端茶递水的功夫,为她讲解几句。譬如哪件裙子被尚书家的小姐挑中,哪件褙子上的花纹得到过郡主娘娘的赞誉。
挥挥手,先叫聒噪的人退出去。屋子里安静下来,隔壁间娇嫩的话音儿便不紧不慢地飘了进来。
“姨娘不如选这个蓝织金裙,这金线勾的纹路和上回元珍郡主穿得差不离,那回她亲口跟王妃说的,今年上用的缎子,江南最新的花样儿,都叫她穿戴在身上了。倒像是有意显摆似的,也不知道王妃听了心里得多窝火……说起来堂堂的亲王妃还不如她一个二流郡主……”
“你也小声些,仔细让别人听了去……别说郡主,这会子只怕是个二品官儿的家眷都比咱们府上讲究些。要说王爷也难,俸禄就那么多,架子得端着,场面还得维系着,时不常又要打点那起子太监。上回给娘娘请安,我听见司礼监打发了个小内臣过来,一开口就是五千两,说是先借来使,周转一道,回头千岁爷自会填上这一笔。”
“真有他们的,也张得开这个嘴!咱们王爷上京来一年了,正经差事没有,全靠着封邑那点子进项,去岁又赶上河南大旱,收成减了一半还多,现如今自个儿都揭不开锅呢。皇上也真是个道君做派,大年下的就知道赏赐些个仙丹丸药,这是要王爷和他一块修炼成仙呐……万事不管,我看国库得有一多半都成了他常公公的家私!”
“嘘,小心隔墙有耳,这店里往来的,都是有体面的人家儿,叫人拿住了话把儿,传出去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一个小丫头子的,发发牢骚谁还管得着。”虽这么说着,那头儿声音到底放低了不少,“咱们还是挑样子罢,姨娘且放宽心,府里进项再不好,也短不了咱们的,您现在可是王爷心尖上的人,要不怎么能专许您出来做衣裳、挑首饰外带散心……那冯太医怎么说的来着,瞧脉息您这胎十有八/九是男孩,这一落地不就是擎等着封世子嘛,不管怎么着,您可是为王府立了大功的人!”
幽幽长叹,声音里有着深深忧虑,“可我这心里总不踏实,咱们府上好像被人下过咒似的,接二连三的掉孩子,都是养到三四个月就没了,怨不得王爷王妃镇日价忧心。我就怕这一胎也养不活,到时候王爷该多伤心难过啊。”
隔间主仆双双叹息良久,又互相安慰了几句,才渐渐止住话题。她在这头听着,心思已从画册上转到了方才的言语上。看来这对主仆该是忠亲王府的人,那位姨娘怀了身孕,倘或一切顺利,她将会为忠亲王诞育第一子。然而忠王府的女人时常滑胎,却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想的有些出神,过了一刻,听见隔壁二人已预备离开,并和掌柜定下,说是明日还要再来。
二人经过门前时,她微微挑起了帘子。那忠王府的姨娘有张明媚娇艳的脸,身段小巧纤细,行动似弱柳扶风,回眸时甜美一笑,两靥间泛起对称的浅浅梨涡。
好一个可人儿!她放下门帘,回想着美人娇滴滴的言语,明日还会再来……
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还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她转着眼睛,计上心头,回身坐下继续看画册,只是将一缕淡笑衔在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