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来,一步步逼近顾承,再问道,“这样一条毒龙,养在身边,恐怕还得天天提防她算计您,不定哪天要了您的钱,再要了您的命......您不怕么?”
顾承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抬眼看着他,反问道,“你不怕么?”
“我贱命一条,要是能在死之前,在江湖上留下个名儿,也就算不枉此生了。所以说,咱们不是一路人,你跟她,更加不是一路人。”
也许是罢,原来之前她对自己说过的话,是半真半假。她一向对她的师傅颇有微词,想必也是因为有这段隐情的缘故。
她的武艺是偷来的,八岁之后,她的师傅再也没有传授过她。
可人皆有恻隐,难道她却没有么?她的不择手段,已无法用一句年少无知去掩盖,彼时她什么都清楚,对于她想要的东西,或是人,态度强悍,一味攫取,原来是一贯如此。
何患奇盯着他瞧,将他的犹疑、踌躇皆看在眼里,不由蛊惑道,“你动摇了,那就快做决定罢,亲口告诉她,你不想再留她。”
话音落,有风拂过,砰地一声,房门被推开来。沈寰昂首站在门口,*的头发披散下来,发丝垂在肩头,还在滴着圆润的水珠。薄薄的春衫上濡湿一片,隐约透出她闪着光泽的白嫩肌肤。
何患奇看得目瞪口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承微微掉转目光,低声问,“你来做什么?”
“方才的故事讲的不错。”沈寰目光清亮,漫视过一旁的何患奇,“我来问问,你听完之后的感受。”
这话是对着顾承说的,他便正视她,迎着那清冷的目光,“故事是真的?我想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版本。”
沈寰摇了摇头,“没有,他说得与实情相符。”
她不否认,且摆出一副浑然不觉错的模样,态度竟还有几分大义凛然。
顾承只觉神伤,皱着眉问,“对你的师傅,对那个女子,你有没有一点愧疚?”
“没有,这事儿是你情我愿。”她扬起唇角,满不在乎,“如果不是贪恋女色,又怎么会甘心入彀?所有的事儿都是他自找的。”
顾承垂下眼,终于觉出无话可说,也无话再说,良久过去,叹了一叹,“我对你的了解,尚且不够,你对我,也从来没有坦诚过。”
她眯起双目,着意盯着他瞧,“你这么说是怪我了?过去的事,难道我要一桩桩,一件件都数落给你听?你难道不知道,从前的沈寰早就死了,我现在不过是个无人可靠,无家可宿的人,你又何必计较我的过往?”
无人可靠,无家可宿!顾承觉得,这辈子他听过的话里,再没有比这句更伤人的。
如果她当真这样想,那么自己又该算什么呢?
身心疲惫之下,也不过说出一句,“原来这里不是你的家,那便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我走去哪里?”她似有不解,似含愠怒。
他却只剩下满心失落,“我不知道,你不是心里有着更高远的目标,也许你自己清楚,该何去何从。”
说完抬起头来,与她怔怔对望,余光也能感受到,一旁的人正在饶有兴致的窥测这一幕。
她凝眉不语,半晌咬牙道,“你信了旁人的话,对我有了成见?”
是她亲口承认的,说出来那一刻,就不该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是有芥蒂,心里不舒服。并且觉得该好好反省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被表象迷惑。”
她窒了窒,一字一顿的问,“你后悔了?”
他抿着双唇,半日像是苦笑一记,点了点头,“是有些后悔。”
她蓦地后退两步,眼中燃着一簇火光,“你再说一次,是不是真的觉得后悔?”
到了这个时候,她仍能如此咄咄逼人!他的伤感尽数化为愤慨,灼灼盯着她,“是,我后悔了。”
没有停滞,她几乎当即哼笑出声,“那及时醒悟还来得及,你养我一场,我不会让你遗恨终生。”
言罢,扭头便向外走,行至院中,倏地一下,跃上房梁,头也不回的向城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