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陌生的感觉漫上了心头,让秀珠下意识地感到害怕,想要逃开。她不知道自己这算是什么反应,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湿了眼眶,眨了眨眼睛,眨掉眼中腾起的雾气,匆忙地对陆怀说:“我忘了把锅盖上了。”便收回了手,转过身,装作很忙碌的样子。
陆怀看她应该是害羞了,微微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免得她更难为情。就坐回了凳子上,与凑过来的宝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饭好。
饭好之后,鸡蛋羹也出锅了,秀珠又麻利地炒了一盘醋溜豆芽,饭菜就算全齐了。全都弄好之后,巧儿踮着脚站在灶前盛出了三碗饭,秀珠又去拿了两个凳子,想到什么,又将自己房里的小木桌搬了过来。
厨房里之前是有饭桌的,但是和其他的家具一样,饭桌用的也是好木料,早已被刀疤脸带人弄走了。她为了省钱,一直也没有添新的,家里的用具都是捡着邻居不要的在用着,一直也没添过饭桌。
平常吃饭,她都是和巧儿将灶沿当桌子用的,此刻多了陆怀,这个权宜的习惯就变得很不妥当了。
秀珠本觉得有个桌子多少是那么回事,可是看着才过膝盖的小木桌,再看看高出她一头的陆怀,和他隐约可见的长腿,忽然觉得好像有这个桌子还不如没有。
陆怀看出了秀珠的窘迫,其实家里这般环境,他在哪里将就一下都是无妨的,但秀珠给他搬来桌子总是心意,陆怀想了想,主动将豆芽菜端到了桌上。
秀珠一看他这样做,当下也就宽了心,与巧儿将余下的鸡蛋羹和米饭都端到了桌上。接着,三人按次序坐好,陆怀一动筷子,三个人在一起吃的第一餐就算正式开始了。
巧儿垂涎鸡蛋羹已久,但陆怀没有吃第一口,她也不敢动,只能看着满满的香香的黄橙橙悄悄地咽口水。秀珠见巧儿看着鸡蛋羹望眼欲穿,陆怀的筷子却迟迟没有落下,便先舀了一勺鸡蛋羹送进了陆怀碗里,然后又给巧儿舀了一勺。
巧儿终于得到了鸡蛋羹,立即香喷喷地吃了起来,秀珠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悄悄觑了觑陆怀,见他也在看巧儿,不由在一旁小声叮嘱她注意吃相。
陆怀看看吃得正香的巧儿,管教孩子的秀珠,再看看眼前最家常的菜,就好像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父亲还在的时候。那时候,他们一家三口的样子,几乎与现在一模一样。
他不过是一想,鼻间便突如其来一股酸涩,陆怀强自克制,拨了一口鸡蛋羹送进了嘴里,顷刻间,齿颊间都充满了久违的家的味道。最平常的味道,却也是他最梦寐以求,再不可得的味道。
一种强烈的思念在心中窜起,陆怀几乎抑制不住那强烈的感情,唯有闭紧了双眼,放下了筷子。自抑了许久,他才终于强压下阵阵澎湃的感受,重新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就看到巧儿已经停下了筷子,秀珠则紧张地看着他。
“怎么了,都看着我不吃呢?”陆怀笑出来,化解了席间的大半尴尬。巧儿不明所以地看看他,又看看娘亲,觉得可以继续吃饭了,就一点点又吃了起来。秀珠则担心地无法继续吃下去,犹豫了许久,才忐忑地问他:“是我做的让您吃不下吗?”
“不是,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陆怀又对她笑笑,神态如常地夹了一口豆芽,放进了嘴里,轻轻地咀嚼了起来。酸味正好的醋溜炒过的豆芽清脆入味,一口嚼下去,回味无穷,酸酸的,像他此刻的心情,也像一剂良药帮忙冲减了他心中的悲伤。
见秀珠不敢动筷,陆怀又温声劝了她一句:“很好吃,不要多想,吃饭吧。”
“哦。”秀珠应了一声,默默动起筷子继续吃饭,眼神却一直悄悄看着陆怀,见他就只吃豆芽,不吃鸡蛋羹,想来是自己做的鸡蛋羹不合他的胃口,心里默默地想,以后可再不敢做了。
用饭过后,陆怀漱了口,就到东西厢房和堂屋都看了看,巧儿就像条小尾巴一样,一直跟着他。
从西厢房出来之后,陆怀见秀珠也收拾好了,站在影壁处等他,便走到近前问她:“这附近可有裁缝布铺,这个时辰可开张了?”
“有的。”秀珠见陆怀问,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前街有一家小的布铺,寻常的料子都有,老板娘就会做衣裳。巧儿去买蜜饯的西街市有一家大的,什么料子都有,还有专门做衣裳的师傅,不过价钱较贵,都是大户人家才去的。这个时辰么……差不多应该都开张了。”
“大户人家。”陆怀笑着念了一下这四个字,对秀珠道:“那我们也去转转。”
“我们?”秀珠有些慌张,她身上的衣裳全是补子,这个样子去那么贵的布铺,岂不是让人家笑话么。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是那些人一定会连着陆怀一起笑的呀。
“这使不得,我穿着这一身,哪好跟您一块去。”秀珠连连摆手,几乎想找个地缝藏起来。
陆怀看她这般不好意思,温和地笑了起来:“你便是这样才要和我去,再晚些时候工匠们都来了,你难道想穿着这一身作为女主人亮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