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名湖广籍进士,大都名列前茅,严重降低了其它籍贯进士的名次。新科进士们敢怒不敢言,但随后举行的游街夸官、释褐赐宴时,气氛都怪怪……没人敢给张相公的公子上眼药,于是榜眼萧良有就成了一众举子明嘲暗讽的对象。
文人损起人来多损啊,绕来绕去,皮里阳秋,就差明说他不如上届的沈懋学了……
同样是给首相公子舔腚沟子,人家沈懋学还能得个状元。你萧良有却只得了个榜眼,显然是舔功不过关啊……
肖榜眼又羞又气,百口莫辩。其实担任殿试读卷官的赵相公,原本是将他定为状元,而将懋修定为探花,然而考卷呈给万历,皇帝却说,上一科都将张相公的儿子定为第二名,这次怎能不进反退?于是将懋修提为了状元,他则落到了第二。
但他再生气,也不敢将这种事拿到台面上说,不然倒霉的就是他全家了。
结果憋得他急火上升,大病一场,一天翰林院没进,就干脆称病辞官回家了。
不过谁在乎呢?张相公现在六个儿子,三个中进士,而且一个状元、一个榜眼,最次的张敬修也选了庶吉士,‘父子四翰林’的美名不说空前绝后,但在本朝二百年绝对是蝎子拉屎独一份的。
然而这次相府没有像上回一样大肆庆祝,因为在传金胪前几日,荆州忽来报丧说,张相公的三弟张居易又过世了。
赵老太君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下子病倒了。可把张相公吓坏了,这些天一直告假在家,守在老娘病床前寸步不敢离,督促江南医院的医生给老娘好生诊治。
李幼孜、王篆、曾省吾等一众张党骨干也都慌了神,到处烧香、求神拜佛,祈愿老太君千万的好起来。
三年前因为张老太爷挂掉,掀起的那场夺情风暴他们至今还心有余悸,唯恐老太君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大伙儿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现在六部九卿、督抚大臣谁还不是张党?满朝百官岂能让他们几个比下去?于是公卿大臣纷纷跟进,有的斋醮祈祷、有的放生发愿,还有的满大街布施,花样百出的为老太君祈福。
据说就连李太后都给老太君抄了《金刚经》,这下就连命妇女眷们也坐不住了。
就在这场活剧快要波及到地方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张相公居然上本请辞了……
他在《归政乞休疏》中态度坚决的说道:
臣受顾命这九年来,殚精竭虑、不避毁谤,结果落了一身的病,还受尽了天下人的非议。每每想到古人云‘高位不可以久窃,大权不可以久居’,就惶惶不可自安,但因为皇上还小、不能亲政,一直不敢贸然求退。
今赖天地祖宗保佑,大明中外安宁,皇帝的大礼大婚,耕耤陵祀等成年礼仪,也全都圆满举办了。如今圣志已定,圣德日新,朝廷之上,忠贤济济。
以皇上之明圣,有诸贤臣辅佐,开创清平盛世、保住祖宗鸿业,一点都不是难事。
臣也终于敢放心拜首而归政了。
而且臣身子骨本来就弱,这些年又操劳过度,加之家人接连过世,屡遭打击,已是筋疲力尽,血气早衰,刚过五十就须发变白。肯定很快会变得昏聩迟钝。要不早点辞职,一定会马失前蹄,使王事不终,前功尽弃的。
此外,臣未能在老父床前侍奉一日,留下了终身的遗憾。现在老母病重,年衰日暮,不啻朝露风烛,日夜盼归桑梓。臣伏乞皇上开恩,放臣归里,使臣得以定省晨昏,调理汤药,以供臣母余生,则如天之上恩。
臣未竭丹衷,当令后之子孙,世世为犬马以图报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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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上了这道奏疏后,他便闭门谢客,并表示不会再复出视事了。
求去的态度可以说非常的坚决。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这局面,又岂是张相公说退就能退得了的?
他的归政乞休完全出乎万历母子和百官的意料,一时间群情惊惑,大家都感到十分茫然,不知道张相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事实上当一个臣子跟皇帝说出‘高位不可以久窃,大权不可以久居’,就不用怀疑他求去的决心了……
然而悲哀的是,无论是他的党羽心腹,还是朝中百官都倾向于张相公是在以退为进,借机巩固自己的权位,并看看有谁敢不和他一心。
于是各衙门第一时间齐刷刷上本挽留张相公,万历皇帝也立即下旨慰留,说朕一天也离不开张先生,先生为什么突然提什么归政乞休,让朕心神不宁?你一定要以社稷为重,永远在我身边辅佐,千万不要再上本请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