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大人物,那就要向以往见过的那些大人物一样,就该到这些文人聚集的地方来受众人景仰。
许中丞抬手左右致意,依旧笑得和煦,显得平易近人,口中却还与徐杰说道:“也是,解大家都随你走了,这摘星楼也就是吃顿饭的地方了,若不是这楼里的饭食做得不错,本官当也懒得来。倒也不知解大家如今后悔与否,好端端在京城里受众人追捧,如今却也不知在过什么日子。”
徐杰闻言眉头一皱,话里有话他是听得出来的。徐杰本就准备这么一个照面就过去了,没有必要与许仕达多说什么。但是听得这般话语之后,莫名也起了几分不爽利。
“我倒是觉得你说得不错,这摘星楼是没有什么好来。总是要写诗填词的,许中丞你也不擅此道,到这里来,实在无趣得紧。不若寻个瓦舍小巷去,今日我做东,请你春风一度,如何?“徐杰也有一脸和煦的笑。
左右之人闻言皆是惊讶,许中丞是何人他们岂能不知晓?上一届的状元郎,而今的御史中丞,天子面前的红人。
大江徐文远是何人?众人也是如雷贯耳。一曲曲大作早已传得大江南北,甚至如今各地的蒙学私塾里,学的也是这位徐文远的《三字经》,这般的才名已经是世人皆知。
徐文远说许仕达不擅长诗词之道,是真是假?回头想一想,好似近来在这摘星楼里经常能遇见这位许中丞,当真没有听得他出得什么惊人大作,至少比起徐文远而言,差得远了些。如此一想,倒是觉得徐文远所言,不假。
许仕达听得徐杰之言,面色一沉,下意识说得一语:“徐文远,你如何就说本官不擅诗词?诗词小道,不过信手拈来。”
徐杰也懒得多言,一边下楼,一边答道:“倒是在各处楼宇里,从未听闻哪位大家唱过许中丞大作,许中丞随我去否?良辰美景,留在这摘星楼里倒是辜负了,春风一度,不可错过。”
徐杰边走边笑,倒也不是非要与许仕达言语里争一些口舌之利,刚才心里不爽利,所以反击一言,此时反击完了,也就无所谓了。
却是那楼梯口的许仕达,面色越发难看,左右看得众人神色,更是不爽起来,好似被激了一下,开口道:“徐文远,你可敢与本官文比一场,世人皆说你诗词不凡,本官却是不服气,今日就与你一较高下。”
徐杰也不回头,只是抬手摆了摆,口中一语:“不比!”
徐杰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好似还有话外之言:你不配。
学了大人物风范的许仕达,却只学了一个表,内在却还没有真的有大人物的养气城府,连忙几步上前去追徐杰,伸手去拉,却落了空,口中已然有气愤:“徐文远,你凭得什么这般目中无人?你凭得什么这般耀武扬威,你不过就是个被革职的进士,与本官相比,你算个什么东西?”
许仕达,这辈子大概都与徐杰杠上了,从望湖楼的第一次会面,许仕达便不服徐杰。一路而来,三年有余,许仕达就是看不惯徐杰,不服徐杰。这好像就是心病、心结。特别是这般公开场合,大人物许仕达的脸面,就更加重要了。
最让许仕达气愤的就是一个连官都被革去的人,还如此穷嘚瑟,这到底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徐文远,就敢不把秘书中丞放在眼里?
此时的徐杰方才转头看了一眼,还有那让人更加气愤的笑容,语气还是那么漫不经心:“秘书中丞,自然算得个东西。我这般无官在身,当算不得个什么东西。唉……世态炎凉,当不了官,读这一辈子的圣贤,有何意义?“
满场众人,大概十个有九个半都是徐杰口中读一辈子书没有意义之人。如此一语……
“徐文远,看来你是不知道厉害?”许仕达停住脚步不再去追,面色铁青,口中出了狠厉一语。
“记吃不记打。”徐杰已然到得另外一个楼梯口,语气也狠厉起来。话语说完,背影已经没入了楼梯之下。
许仕达站立当场,岂能真的记吃不记打?此时脑中皆是那挨打的屈辱场景,春风和煦的笑,再也没有,换成了气急败坏的狰狞。
片刻之后,再起步,直追而出。
左右刚才见得许仕达来,还是四处拜见之声,此时却都在迟疑要不要开口相送。
忽然一人大喊一声:“许中丞慢走。学生祝答阆恭送许中丞。”
所有人皆往这开口大喊之人看去,眼神复杂,大庭广众之下赤裸裸的谄媚,招来的唯有所有人的鄙夷。不论旁人心中是不是也想谄媚一二,也要鄙夷一番,显得自己文人品格不凡。
徐杰出了摘星楼,却还回头看得一眼,因为那位许中丞也跟着出来了,身旁还跟着两个人。
徐杰笑着与梁伯庸说了一语:“看来这位许中丞当真是红人了,皇帝陛下当真看重啊,连金殿卫都配了两个。金殿卫越发不如以前了,四品官都能配两个护卫。”
梁伯庸并不笑,只是说道:“文远,该低头是就低头,不必吃这眼前亏。”
梁伯庸自然是好心。
“低头?不会!“徐杰答道。
果然身后许仕达开口呵道:“站住。”
徐杰当真就站住了:“许中丞有何事?”
“徐文远,昔日里你权柄在握,还有人庇护着,殴打官员之事,也无人敢过问。这口气我也忍了许久。今日里,我也学学你,打你一顿,也看看有没有人敢过问。”许仕达已然咬牙切齿。权柄在握就是好,三年河东三年河西。今日轮到许中丞权柄在握了,也当试一试这般畅快的感觉。
本想学着大人物那般,学一些风范气度。而今这徐文远,实在教人忍受不得,不仅不是卑躬屈膝,还如此目中无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那就怪得谁去?